然胡风却不想这叫夏竹的宫女竟跟了上来。胡风停下,抱臂看着夏竹,忽而讽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莫不是去同那清妃讨一讨经验?”
夏竹脸色一青,不一会儿又白了去。胡风见状淡淡一哂,垂了手臂继续朝前。但待到了前面转弯处,后方竟再次传来声音,只是较之先前却是多了几分坚定与……不屑。
“胡御医误会了,奴婢只是关心清妃娘娘罢了。至于旁的,夏竹一介宫女也没有心思去想。”
胡风诧异回头,挑眉将夏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其虽敛眉顺目,却又有种显而易见的狂妄与骄傲。略微思量了片刻,胡风忽又笑道:“也罢。清妃娘娘的药应该好了,便由你送去水云宫。至于她的情况,你亲眼见着不就知晓了。”
“夏竹多谢胡大人。”
胡风并未受礼,只径自转了身走向太医院。两人抵达时,水梓清的药果真已经备好,正由小太监端着走了出来。胡风伸手一拦,将药给截过来送到夏竹手中。
“快去吧。莫让药冷了。”
夏竹微一颔首,便端着药直奔水云宫走去。途经无人的长廊时,夏竹小心自怀中取了洁净的素色帕子,轻轻蘸取了些许的药汁后复又小心将帕子收好。再一探药碗的温度,夏竹不由加快了步伐。
抵达水云宫时,已有宫女候在宫门处。夏竹递了药后方道:“奴婢夏竹想要给清妃娘娘问安,可否方便?”
“娘娘未醒,怕是不行。”
“既是如此,那奴婢便不打扰了。”
那宫女也未多言,就此端了药回身走进去。而夏竹站在宫门处凝望了半天,才折身回去,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起,暗中有了决定。然走到岔路口时,夏竹却又突然换了方向前往藏珠阁。
果儿对莲姬附耳道:“小姐,夏竹求见。”
“她现在不该是想法子救她的弟弟么?来这里做什么?请进来吧。”莲姬撤了棋局,转而品茗。不多时,果儿便带了夏竹进来。
夏竹面上虽仍是平静,可脚下的步伐却是有些急切。在距莲姬尚有几步距离时,夏竹突然跪下,祈求道:“奴婢恳请宴莲夫人救救奴婢的弟弟。”
“这怕是我无能为力了。”
“……为何?”夏竹惶然抬头,眸中映满了惊恐。
“因为,”莲姬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端起轻抿一口,“他已经死了。”
夏竹只觉脑袋里一声轰鸣,紧接着便是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跌坐了下去。夏日的地面是干燥而灼热的,可对于她,却是寒凉透心。短短一日的时光,便已是如此结果,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夏竹茫然抬头,看向莲姬的目光满是征询之意。
莲姬瞧着好笑,弯腰下去自夏竹怀中捡出了那蘸有褐色药汁的帕子,微微讽道:“你不是已经有了打算,还流露出这般神情作何?便是当真困惑,这倾诉的对象也寻错了。”
“夫人可愿相助?凭夏竹一人之力怕是此事难成。”
莲姬将帕子复又塞回到夏竹的怀里,又探手拭去了夏竹眼角的泪,笑道:“我只能允诺,我不会阻碍你。但相助,不会。不是不愿,而是不会。”
“可是想知道理由?……因为,我亦有我的思量,断不会为了褚家而调动域的人手。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牵制几分君上的注意力。”
“奴婢多谢夫人。奴婢原本打算救了弟弟一起,但现在只想越早越好。奴婢只求夫人能让煊寂今晚不要前去水云宫。”见莲姬应下,夏竹抬手拭去泪水,逼迫她自己平缓了情绪,尔后方从地上站起,告礼后离开了藏珠阁。
这时,果儿笑着凑了上来,问道:“小姐打算如何牵制君上?莫不是用之前那法子?”
果儿凑得极近,莲姬甚至可以看见她微微煽动的眼睫和眸中闪烁的狡黠微光。莲姬面上微红,右手食指狠狠戳向果儿的额头,笑骂:“你个丫头便没旁的事了?整天只知胡思乱想。还是说果儿想嫁人了?若是如此,小姐我大可让君上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嘻,小姐你又害羞了!”
莲姬双手覆面,想要化去几分热度,奈何面颊却是有越来越热的趋势,直觉发烫。见果儿的笑容愈发的露骨,莲姬只得转移话题道:“那夏竹当真是多想了,便是我什么都不做,煊寂今晚也不会前去水云宫。”
“咦,小姐怎的知道?那小姐又当真打算什么都不做?”
“果儿,我便不明白了。甜儿那般恨西灼,恨煊寂,怎的你却无半点介意?”
果儿眨眨眼睛,道:“这与君上又有何干系?害小姐的是秦家,杀褚家满门的是君上他父皇。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便是要恨,要报仇,也寻不到君上的头上来啊。小姐,你就不要再转移话题了……”
“去,把屋里那些安神的药丸拿来。”
“小姐这是想做什么?”
“你不是不让我转移话题?你小姐我现在就准备来牵制君上的注意力。快点拿来。”
果儿盯了莲姬的眸子半晌,确认她不是在说笑,这才跑回到屋子里去将那药丸给翻了出来。打开层层包裹的纸,果儿以玉著夹了颗黑色的药丸放到莲姬的茶杯中,又以银针搅动使之化去。不一会儿,原本清澈的茶水便成了黑色的粘稠状。
莲姬瞅了一眼,虽有不愿,却还是闭了眼一口气饮尽。
“呼,可真是苦啊!”莲姬吐了吐舌头,忙从果儿手中拿了另一杯漱口的茶灌了进去。然而一杯入腹,口中仍是苦涩难当,莲姬忙道:“去,拿些点心来。”
果儿自是知道此药丸效果,更是知道莲姬性子,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跑去一旁厨房,奈何回来莲姬仍是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果儿轻叹一声,想当初莲姬伤重刚醒,情绪极为不稳,齐老便以此安神药强制其昏睡修养,这般折腾了数月才渐渐有了效果。
果儿将莲姬扶到榻上后便出了藏珠阁,随便逮了一个宫女道:“烦请你去请一下太医院的胡大人,便说宴莲夫人晕倒了。”
不出一炷香的时辰,胡风便带着药箱赶了过来。正准备切脉时就被果儿给拦下。
“胡大人,不用了。我家小姐就是吃了齐老开得安神药,身子没事的。此番先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去通报君上,道小姐晕倒了。至于原因嘛,就说她不按时用药好了。”
胡风瞅了瞅躺在榻上的莲姬,又瞧了瞧一脸诡异笑容的果儿,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去通报陛下。”
胡风丢了药箱,火急火燎地就赶往了南书房。巧的是,进去时俞子儒也在。
“求见所为何事?莫不是清妃的伤势有了变化?”
“并非清妃,而是宴莲夫人。”说罢,胡风悄悄抬眼观看着煊寂的反应。
然而,俞子儒问地更快:“夫人怎么了?”
“宴莲夫人她,晕倒了。”
煊寂蹙眉,声音也沉了下去:“怎么回事?前面她的身子不是已经好转?”
“回禀陛下,若宴莲夫人按着医嘱用药,现在当是没什么问题。然而据微臣此前请脉的情况而言,怕是夫人根本就没用过几次药。”
“她到底还想不想好了?!”
俞子儒一听话中颇有几分咬牙的意味,忙抬头看去。见煊寂此时双眉紧蹙,右手紧捏狼毫似要将其掐断,然那双眸子里却是几分无奈几分好笑几分气愤几分担忧。是的,俞子儒很确定他在煊寂的眸光中看见了担心,不由心中一喜。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只得转向胡风,问道:“胡大人可知夫人为何不用药?”
“还不是怕苦。”煊寂率先答道。手中狼毫一折两截,煊寂绕过桌案阔步走了出去。身后胡风和俞子儒忙跟了上去。
看着莲姬一脸平静地躺在榻上,煊寂心中的无奈更甚,回头对俞子儒问道:“她当真就是域主?便是这般性子的女人,也能将势力渗透到四国?俞子儒,你可是欺君?”
俞子儒撇嘴笑笑,未答。反是站在旁边的果儿不服了,窜上来反问道:
“我家小姐哪般性子了?我就觉着我们小姐挺好的。”
“好?胡风,把药端进来。”
领了命令,胡风忙将刚备好的药给端了进来。煊寂接过去走到榻前,扶起莲姬后开始喂药。然而莲姬虽昏睡过去,对这苦味也是抗拒得很,没两口便蹙起了眉头,更是抿起了嘴不愿意再喝下去,药汁顺着唇角滑下,直至没入衣中。煊寂放下药碗看着果儿,道:“这便是你口中挺好的小姐?依朕瞧来,不过是个怕苦的女人罢了。”
“除了怕苦,小姐其他方面还是挺好的……”果儿低了头,小声诺诺。
“胡风,再端碗药来。其他人都退下吧。”
果儿本还想瞧瞧热闹,却一把被俞子儒给拉了出去。煊寂将莲姬扶到怀中,恨声道:“不是还想同朕对弈?不是还想看到最后谁能赢?怎的总还是这般耍小性子……?”
忘了昨日尚存的怀疑,煊寂饮下一口药迫近莲姬双唇,渡了进去。睡梦中的莲姬仍是推拒,双手无意识地挥动似想要远离煊寂。煊寂暗叹一声,一手制住她的行动一手固住她的后脑,颇为辛苦地喂下整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