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匆匆写罢,转手丢给东亦,道:“这次没什么,清理了伤口,再修养两三天就好。”
东亦颔首,执了药方快步走出了房间。胡风这时方朝榻上瞥了两眼,道:“人走了,可以醒过来了。”
“胡大人……当真是善解人意。”莲姬睁开双眸,略微撑起身子靠着榻沿,手抚着额头笑语,“我便不绕弯子了。俞先生,胡大人,这两日若是君上问起莲姬……还烦请两位皆不要泄露莲姬的行踪及身体状况。此外,胡大人想必…已经琢磨出那凝神香的方子了吧?”
“夫人这是想要做什么?”胡风挑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片刻后,屋中传来胡风的惊呼声:“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东亦刚回来便逢上胡风疾步逃出了屋子,惊恐的模样好似于屋中见了厉鬼。东亦一惊,忙奔了进去,却是见莲姬已经自榻上坐起,而俞子儒坐在一旁,脸色同样有些阴郁。东亦不解,试探着问道:“……出了什么事?”
莲姬抬眸,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尚未褪去,衬着笑容也多出几分媚态。
“莲儿……你当真,当真确定要这么做??”半晌后,东亦虚到万分不确定的声音自屋中传出,甚至还可听出几分无奈。
半月后,一辆马车于青石大道上徐徐行进,穿过热闹繁华的集市向着南方城门而去。东亦带着斗笠,挥鞭驱使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进,待出了城门方问道:“小姐,可需让司马岩准备准备?”
“也好。再让他多留意北离方面的消息,夏竹去了这么久,想必是会做出点事来。依着离儿的性子,也不知是会何反应。”莲姬斜倚着马车中的小几,身上覆着薄毯,脸色因连日的调养已恢复至往日的红润。此刻见她眉目含笑,唇角处的弧度亦是抑制不住,整个人好似沉浸在某件难得的喜事之中。
东亦听出莲姬话中的轻快,斗笠下的容颜也染上几分欢欣,刚甩出的马鞭不由扬得更高。两人并不着急赶路,途中尽捡着风景宜人的乡野小路走,如此一月过去些许,两人方抵达河口镇。远远的在河口镇的入口处,东亦便瞧见司马岩的身影。
东亦减缓了马车前行的速度,待到了司马岩身前一紧缰绳勒停。司马岩上前几步,躬身抱拳道:“司马岩见过小姐。歇息处已为小姐安置好,现在可要过去?”
“罢了,先给我说说北离的情况。”莲姬掀了车帘,扶着东亦跳下马车,并肩走到司马岩的身边道。
“夏竹深入北离境内,遭遇大雪侵袭,后被轩辕昊救起带回王宫。随后不久即被封为宠妃夏夫人。直到现在,夏竹是荣宠不衰,轩辕昊对其几已达到言听计从的地步。离落姑娘心有不服,曾遣人于王宫中暗害夏竹,但反遭夏竹将军,受了伤。”
莲姬脚步一顿,此前的好心情如烟散去,对东亦道:“即刻传令下去,让尔凡掩护卓烈将离儿带回来。此事不容耽误片刻。”
东亦对司马岩略一颔首即转身离去。司马岩继续道:“现如今轩辕昊是独宠夏竹一人,政令上已隐隐有敌对西灼之势。前些时日,西灼对北离的边界甚至可见北离军马踪影。虽只有极少数且都散乱于各地,但既然这势头已经出现,日后怕是终有一日会挥戈直指西灼。”
“轩辕昊这人,之所以会得了轩辕子的称号,靠的不过是他老爹留给他的一片刚独立出去的疆土,以及数位忠心且有才能的臣子罢了。他自己倒是也有野心和计谋,然终归会坏在情字上,此前是离儿,如今又是夏竹。他同帝岍相比,不够狠,更不够无情。所以,这北离怕是难逃再一次被纳入西灼疆土之中的命运。这四帝之一,是高赞他了。”
莲姬神色淡淡,颇为平静地分析道。她此时唯担心以离落那倔强的性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么届时这北离会走向何方,可就不是她能预料到的了。
“小姐恕司马岩冒昧。甜儿曾对在下透露小姐现身是为报仇,而西灼便是这仇敌之一。然自小姐出现到现下,在下并未觉着小姐的行动是为针对西灼,反隐隐有相助之势。缘何?”
莲姬闻言先是一愣,片刻后复又笑答:“报仇仅为目的之一。我想要的,并非如此简单。况且,以我一人之力如何对付得了四国中的最强者。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是帮还是毁,最后还得看帝岍。一切都尚未可知。”
司马岩听罢抿唇不语,与莲姬两人漫步走到河口镇中。较之数月前,这里因西灼同南绍所定的协议,已有了较大的变化。街市上早已不是只有清冷的两三个商贩,而是商铺鳞次栉比。至于行人么,便是用摩肩擦踵来形容也不为过。莲姬瞧着弯唇一笑,心情又好转了几分。
两人穿街走过,司马岩虚虚张开双臂将莲姬护住。走至一半,司马岩突闻莲姬道:“依你之见,这河口镇会有如今的繁华,是西灼的功劳大,还是南绍更为有功?”
“司马岩只是一介布衣,如何懂得这些?只是这些日子看过来,唯觉西灼的官员更为有力,能为这河口镇的百姓解决实在的问题。”
“哦?怎么说?”
“商贸刚通行时,由于西灼和南绍习俗各有不同,两边的商家常为此争执,更有大打出手的情形。小姐你是没瞧见,那时的河口镇比之现在更是要热闹。有了问题,西灼的商家寻求这边的相助,而南绍的自是那边。然西灼的将军和州府官员于河口镇苦等数日,也不见南绍方面有人来。商家们急不过,催着西灼方面给拿出办法。后来便有了折中的局面,先让两国的商家先于镇子的两头各自经商,尔后再慢慢向镇中挪,直至让此地成为两国习俗相交融的一体。”
莲姬颔首,回过神时司马岩已带她穿过了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又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人方走到备好的住所前。
小屋并不见奢华,但贵在清净。屋前对着溪流,两侧则是林立数棵落尽枯叶的樱花树。远离尘嚣。
莲姬左右来回打量一番,很是满意道:“不错。后面几日无事便可不用来了,待卓烈带回了离儿你再行过来。我有事交待。”
“是,小姐,司马岩知晓了。就快入冬,河口镇的冬日颇为寒冷,小姐注意些。”
莲姬点点头,司马岩见状便转身离去。莲姬走到樱花树下,弯腰捡了一片枯叶,细细凝视片刻,忽而一笑,用力将其捏碎,心道:这便是水梓清此前的居处了吧?司马岩竟有心思将这片废墟给收拾出来。短短数月,便恢复到此种地步,当真是不容易啊……
七日后的夜晚,莲姬坐于屋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静静候着。不多时,车轮咕噜转动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待马车于屋前停下,马车内却是传来女子挣扎之声:“我不要,我不要回来!卓烈,送我回去!!”
“这话你留着给小姐说。”
东亦走了过来,身后马车车帘被掀开,卓烈扣着一名女子的手腕将其给拖出了马车。卓烈拽着她给送到莲姬身前,女子即跪下,手拉扯着莲姬的裙摆祈求道:“小姐,离儿不要就这么回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小姐,你让卓烈送我回去吧,好不好?离落求你了!……只要再一个月的时间,离儿只要再多一个月就好。”
“啪!”,莲姬毫不留情挥掌落下,讽道:“不甘心?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去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轩辕昊是什么人,莫不是现在见他宠信旁的女人你就受不了了?觉着自己的魅力不够使了?还是说,你偏见不得别的女人比自己好?”
“……不,小姐,小姐,离儿不是!离儿此生唯认小姐一个,此番,此番只是不愿因夏竹而坏了小姐的计划!”离落哭道,妆容凌乱,早已失了身为轩辕子宠妃时的娇艳。
“离落,你别再给我自欺欺人!卓烈,让她清醒清醒。”莲姬拂开离落双手,站于一旁冷声道。
卓烈领了命令,即从东亦手中接过铜盆,直接在屋前的溪中盛装了一盆冷水过来。见离落伏在地面痛苦,卓烈也不作犹豫停顿,一盆涩凉的冷水朝离落泼去。此时已至深秋,夜间寒凉,离落本就哭乏了力,此刻再猛一被冰冷的水当头淋下,过不了片刻便晕了过去。
莲姬见此一挥衣袖,对卓烈命令道:“带她进去,记着看住她。无论如何再不能让她回北离。还有,再去找个大夫来。”
卓烈颔首,将离落自地上抱起,大步迈向屋中。而东亦则转身换了方向朝镇子走去。直到身边再无一人,莲姬方低声叹气。仰头看向夜空,却是漆黑一片,不见一丝月色,遑论点点残星。
“离儿,望你日后能明白今日我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