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姬站在院中,抬头仰视着院子西北角的那一株古木。说来也巧,这还是那天她被煊寂丢下时意外瞧见的。比划比划,约莫着还需找点其他东西才成,遂回头对甜儿唤道:“甜儿,过来。”
“小姐,怎的了?”甜儿放了手中的活计走到莲姬身边,问道。
“在这支个秋千,要用到那棵树。”
甜儿循着望过去,在一片杂草中找到掩藏于后的高大古木。甜儿笑,转身对莲姬道:“小姐,您也不小了,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的~还是算了吧,恩?”
“便不允许我也回味一番幼时乐趣么?还是说,我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便不能如此了么?”
“别!”甜儿伸手打住,她又不是煊寂,可受不来莲姬眨着水润眸子撒娇的模样,“我说小姐,甜儿又不是君上,您这般撒娇可是没用的呢!要不,甜儿差人去请君上来,让他来帮您?”说到这里,甜儿可想起了那日莲姬对煊寂撒娇的情景,当时后怕没什么感觉,此时想起却是顿觉…顿觉她的小姐还是很有才的……
莲姬伸手来打甜儿,冷不防忽然听东亦道:“莲儿,外面来人了。”
莲姬一愣,若是煊寂,东亦不会特别来告知。那来人会是谁?莲姬和甜儿一道望向藏珠阁的大门,不多时便见了梅妃领了数名宫女施施而来。莲姬弯唇一笑,对甜儿道:“贵客临门,还不去备茶?”
“小姐,当真?”甜儿不无担忧地瞧了梅妃一眼,直觉其来意不善。
“怕什么?梅妃娘娘身为宫中宠妃,自不会做出什么不符身份之事。”莲姬故意拔高了音调道,果真瞥见梅妃的身影僵了僵,遂笑得更是开怀。
梅妃在院中站定,庄重繁复的宫装与这简单普通的小院颇不相符。梅妃一眼扫过去,唇角勾起,带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再一看莲姬同甜儿装束,笑容中的讥讽意味更重。瞧着那晚宫宴时的情景,她还以为这宴莲夫人已得圣宠。心火难压,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过来一看,却是发现不仅连一个宫婢也无,这居住之地更是简陋不堪。
莲姬定定瞧着梅妃的反应,对她的嘲讽倒是可以理解。煊寂自登基伊始便废去耗资极大的选秀,几年下来又是几近全力来治理西灼,这后朝是凋敝得很,故而梅妃已是品阶最高的一位。加之顾忌其镇守边疆的父亲,她平日所穿所用无不是最好,此番瞧了藏珠阁的简单,不屑也是情理之中。
梅妃本是心情转好,却突然看见莲姬微扬的唇角,不由怒道:“宴莲夫人见了本宫怎的也不行礼?这宫中呆了这么些日子还不懂么?还是说,你们东凌人皆是如此蛮化不开,不懂礼数?”
“回梅妃娘娘,莲姬不是东凌人呢,因而并不知东凌是否是真的不知礼数。但莲姬想君上定会知道,要不娘娘前去问一问君上?”
“放肆!”梅妃甩袖怒道,“一个小小的夫人,竟也敢如此顶撞本宫,还不给本宫跪下!”
见梅妃动怒,莲姬反是笑得更欢。反正煊寂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原先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打算也已不可能继续,那么她索性闹地更欢点。且诸多棋子中,她还没把一个梅妃放在心上,便是得罪了也不会坏事。
莲姬坐下,看着梅妃笑道:“娘娘莫要动怒,这一生气,可是会容易变老哦!君上有多久不曾留宿于碧俦宫了呢?对了,容莲姬提醒娘娘哦,现在秦将军很受君上器重呢,梅将军年岁也大了,你说君上会不会请他回来安享晚年而让秦将军替他呢?
梅妃脸色遽变,只一瞬间便变得惨白,手抬起,颤抖地指着莲姬:“你,你放肆!!本宫之事,岂容你置喙?!夏竹,给本宫掌嘴!宴莲夫人若是不懂得西灼的规矩,那本宫便来好好教一教她,掌嘴!”话音落,梅妃身边一宫女走了出来,来到莲姬身前,恰挡住了梅妃的视线。
莲姬抬头对上夏竹清冷的目光,突然,她以两人可闻的声音问道:“想知道你找的人在哪里么?”
夏竹闻言一愣,满目诧异地盯着莲姬,后者却是恶作剧地般的一眨眼,浅笑不止。
“放心哦,她会到你身边的。”
“夏竹,你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本宫的命令么?!”
夏竹双眸微垂,敛了其中的情绪。再抬头已是先前的清冷,右手微扬,正对着莲姬的面颊落去。莲姬也不慌,定定坐在那里,双眼微微眯起,仰头凝视着夏竹。便在夏竹的右手即将触碰到莲姬时,右侧忽的袭来凌厉而霸道的剑气,直逼夏竹。
夏竹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于此时躲避,只得咬紧下唇准备承受了这一击。
一击中,饶是事先用内力护体,夏竹也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迅速朝旁边撞去,在梅妃惊恐的目光中重重跌落在地。口中腥甜感涌现,夏竹单手撑地喷出一口血,趁势晕了过去。梅妃见状大惊失色,纤细狭长的护指套指着莲姬,怒道:“好……本宫没想到夫人宫中竟还藏了野男人,当真大胆!本宫,本宫定要如实禀告君上!让他处理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的……”
可惜,这一句后面的内容梅妃再无机会说出。因为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突然出现,站在石桌上以剑指着梅妃,寒声道:“娘娘,在下乌衣骑首领楚逸恪,奉陛下之名于此保护宴莲夫人。烦请娘娘收回此前噫词,不然微臣将如实禀报于陛下。”
梅妃顿时愣在原处,妆容凌乱。十指更是颤抖不停,随后难以相信地指向男子,带着最后几分希冀问道:“……你可有凭证?让本宫何以相信?”
楚逸恪也不多话,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乌”字,边角还有一个弯月标记。莲姬虽见不着也不知其中含义,可见梅妃花容失色的模样,大抵也猜出几分。莲姬托着下巴朝侧面抬头,很是困难地瞧了瞧楚逸恪的容颜。
随后,甜儿端着好不容易备好的茶出了厨房,却立马被这略显诡异的场面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莲姬,见她安好方舒了一口气。再一瞥站桌上的男子,顿时眼皮直抽个不停。强按着心中不适,甜儿端了茶走近,对楚逸恪道:“这位大哥,可以请你下来么?我这茶没地儿放了。”
楚逸恪低头瞧了一眼甜儿,又瞧了另一边的莲姬,眸光一闪,匆匆自桌上跃了下来,立在莲姬和甜儿身前。面向梅妃时,楚逸恪仍是一脸冷色。见梅妃无甚反应,他复又问道:“微臣所说,娘娘是何回答?”
甜儿径自放下茶,帮莲姬倒了一杯送到手中,随后站到她身后一起朝梅妃的方向瞧了去。
梅妃身子止不住颤抖,身边一宫女扶着她,其余的则是将“晕过去”的夏竹给撑了起来站到梅妃身后。半晌过去,梅妃咬了咬牙,一甩袖道:
“本宫便当今日从未来过藏珠阁!我们走!”说罢转身,梅妃一行数人匆匆离去,半点也不迟疑停顿。
见人已悉数离去,莲姬对楚逸恪问道:“楚大人,可要喝一杯茶?”
“谢夫人,微臣这就告退了。”
“恩,好啊。”莲姬点头道,“不过我想知道,楚大人当真不会将今日一切告知给君上?”
“乌衣骑是只听命于陛下的暗卫,一切以陛下为上,当然是一切都得禀告给陛下的。此外,乌衣骑算不得什么臣子,夫人这声大人还是免了。”
“恩,莲姬明白了!”莲姬灿烂笑道,心情很好地起身对甜儿吩咐道:“快,还不送一送楚大人!”
甜儿领了命令走向楚逸恪,不想后者直接朝她略一点头,便单脚点地一跃而起,眨眼自院中消失无踪。甜儿回头问道:“这木头当真是乌衣骑首领?”
“怎的,你怀疑?”走至半路的莲姬忽然回首,笑问。
“既然身为暗卫,怎可这般随意便将自己容颜名氏暴露于众?不怕误了主子的大计么?”
“乌衣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帝岍有这支暗卫,其行踪虽然隐秘却是最得帝岍信任。加之他们有本事守在这里而不被你和东亦发现,那藏与不藏又有何关系呢?”
甜儿闻言一愣,随后大惊,惊恐道:“那藏珠阁的一切,帝岍岂不是都知晓?那他不是早就怀疑小姐了?”
莲姬浅浅一笑,并无半分担忧,回身迈进了殿中。甜儿急急追上,问道:“小姐,要不要甜儿多调些人马过来?万一帝岍当真对付小姐那可怎么办?”
“你傻啊!若楚逸恪察觉到东亦,他又怎么会出手阻拦夏竹?他们两个是不分上下!再者,帝岍让楚逸恪呆在这儿,说的好听是保护,其实便就警告我一番。不管我什么人,都不要随意在他西灼动作。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他怎的还会再浪费一个乌衣骑在还没有什么把握的我身上?”莲姬伸指一戳甜儿的额头,笑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