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支穿着孝服的送殡的队伍缓缓地出了京城,往西边的觉方寺前进着。月眠穿着素色的衣裙,披着同色的披风坐在马车上,花玲坐在她的旁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她撩起帘子,深秋的风很冷冽,打在脸上有些刺痛,但空气却很清新。她有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一股清凉充盈心肺间,神清气爽。
天还没大亮,队伍还在缓缓前进。官道两旁是大片大片的稻田,此时都已经收割完毕了,田里只剩下一垛垛的稻杆。远处的天际初露鱼肚之白,映着晨曦,别样的瑰丽。
觉方寺离京城不远,只需要大半天的路程。这是个皇家寺院,早在龙耀立国之前已经存在了。每年皇上都会到这里祈福祭天,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同时这里也是皇室贵族为先人祈福,安放长生灵位的地方。觉方寺的主持,了尘大师是位得道高僧,而且是祖父的挚友。
一路无阻,队伍在黄昏前赶到了觉方寺。都说佛门是清净之地,这话一点都不错,月眠在看到这座宏伟的寺院时,心中抑郁之气就一扫而光了。觉方寺在半山腰上,各个寺庙,楼阁依次往上而建。即使时值深秋,山上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福伯伯告诉她,这座山有个地下温泉,所以无论何时山中都温暖如春。此时整座寺院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显得庄重又肃穆。
迎接他们的正是了尘大师,披着灰黑色的袈裟,手上拿着一串佛珠,白花花的胡子,面慈目善,目光中透着睿智。福伯对他很是敬重,立刻带着月眠上前见礼:“了尘大师,久违了。大师近来可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甚好,有劳福施主挂心了!”了尘大师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语气很是谦恭。在看到月眠时,捋了捋胡子道:“这位就是夜澜小施主吧!”
月眠也学着福伯双手合十地向他见礼:“月眠见过大师!”
大师眼中有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睿智的目光,点头道:“敝寺已为各位施主备好了厢房,请各位随老衲来吧!”
“有劳大师了!”
女眷的厢房在南边,与男眷相对,是个清幽的庭院,种着几株青翠欲滴的松柏。这次女眷不多,除了月眠和花玲之外就只有两名老嬷嬷和三个丫鬟。李嬷嬷因身体不适没有随行,月眠也不做多想只当她是伤心过度。
现在是晚课时间,大雄宝殿中传出的阵阵梵音,涤荡人心。寺中的规定十分严格,修行的僧人一日只进一顿。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打坐诵经,做早晚课,很清苦。虽说客人不需要随僧人一样辟谷节食,但是毕竟是佛门净地,当然不会由着自己喜欢随意进食。这里客人的用膳时间同样是明确规定的:只有早课前和晚课后才能进食。这下可苦了花玲,以她平日的饭量,一天四顿,再加上月眠时不时给她的点心水果才能填饱肚子的。这下可好了,没有点心水果就算了,一天居然还只能吃两顿!足足半个月啊,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月眠看她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就禁不住打趣她:“花玲啊,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啊?”
哪知,小丫头竟闪着眼泪花花跟她哭诉:“小姐,如果有一天,花玲先您而去,请您千万别伤心。花玲一定会保佑小姐长命百岁,一生平安的!小姐只要记得在花玲每年生辰死忌之日带只天香楼的珍珠贵妃鸡来祭奠祭奠我就好了。”
月眠一额黑线,这丫头平日里爱胡说八道也就算了,在这佛门净地居然也敢这般口没遮拦?她让佛祖的脸往哪儿搁啊!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丫头就算在死了以后也只惦记着吃的,月眠真真是服了她。不再理会她,拿起手中的书卷细细的看着
一个时辰以后,晚课终于完毕了。一听到晚课结束的钟声,花玲立刻来了精神:“小姐,您稍等!花玲马上去为您布置晚膳!”月眠看她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像个快要饿死的人,好笑地点点头。小丫头马上屁颠屁颠地冲出了厢房。
月眠正想回过头来看书时,一阵清灵悦耳的琴音传入她的耳中。是古筝!琴音清雅悠扬,但曲调凌乱,似是无心弹拨琴弦所致,但片刻之后,月眠却在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琴声中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悠然雅致。弹琴之人仿佛是心不在焉,却又自得其乐。月眠被这奇妙的琴音所吸引。她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能弹出这样的琴声?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出厢房,循着琴音而去。
走出女眷的院子,往着西边走去,琴音一直袅袅不断,时而空灵时而低沉,时而婉转,时而激昂。月眠便跟着琴声来到一个小树林前。
想要进去,但天色已经昏暗了,她看不清楚前面的树林里到底有什么,有些为难地站在原地。忽然琴声嘎然而止。空气中又恢复了刚才的肃静,月眠撅着嘴巴,遗憾地往树林深处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心中一阵失望,却无计可施,只好原路返回院子。
才踏进院子,就听见了花玲那丫头焦急的呼唤声:“小姐,小姐!您在哪里啊~~~~~~”
月眠连忙回答:“别叫了,我在这!”待会要是惊动了那些嬷嬷丫鬟,就麻烦了:“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
花玲这才放下心来。她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姐不见了踪影时她都不知道有多着急,以为小姐又出了什么意外。幸好小姐安然无恙,不过话说回来,在这觉方寺里小姐能出什么意外?
寺里的夜晚,没有深秋的寒冷,反倒有股淡淡的清凉。月眠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纱裙站在院子里,沐浴着柔和的月光,像个纤尘不染的精灵,她抬着头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总是喜欢抬着头仰望天空,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云彩还是繁星,她都会看得出神。有人说喜欢看着天空的人都是寂寞又孤独的人。不可否认,这话说的没错。
“寂寞、孤独······”月眠喃呢着,脑海里竟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弹琴的人。这空灵的琴声,悠扬洒脱,却只有孤独的人才能弹出这样的琴声:“那个人,也是孤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