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兴看到柳吟吟与水天月俱坠落洞口后,震惊之余,立时想到了刚才花慕风恭送逍遥公子出门后,并未归来,显见其中有诈。他吼着花慕风的名字,冲出船舱,果见花慕风阴恻恻地等在门外。
“子兴,慌什么?那丫头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你是想……”辛子兴踌躇道。
“这女子大有用处,我们岂能轻易放她走?哼,本想只拘禁那个水天月,谁料这丫头倒是痴情,那就让他们在下面乖乖呆着吧。”花慕风冷冷一笑。
“你想怎么处置水天月?”
“此人很有来头,不可杀,也不可放。”花慕风双目炯炯,透着冷光,忽地干笑一声,“呵,子兴,你也累了,歇息去吧。这些事情不劳你操心了,你放心,我一定让那丫头把《魔山残篇》乖乖给你交出来。”
辛子兴回到自己的房间,疑虑难消,他虽与花慕风同是奉神月宫之命办事,但也摸不透花慕风的心思,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将柳吟吟放在自己手里放心,于是悄悄寻来一柄锯子,想锯开地面将人救出,无奈那块地面竟是两块铁皮做成,只有接封处有一条木料,于是他锯开了一条缝隙,并喊话让下面的人挺住。
辛子兴这一折腾,哪有不被花慕风发现的道理,辛子兴刚离开房间想再寻他法时,便被花慕风带人堵住了。花慕风阴冷地道:“辛楼主也折腾得累了,来人,带辛楼主歇着去。”
不由辛子兴说什么,仆从便把辛子兴带回了房间并软禁在了房里。凭辛子兴的功夫,还不至于受花慕风要挟,只是这次行动,全是花慕风拟定的策略和配备的人员。船上大多是千叶阁的手下,辛子兴只是派人协从而已。以前并未料想到会与花慕风发生龃龉,因此并未如何防范。在千叶阁的势力范围中,辛子兴还不敢贸然与之决裂,于是只好暂时忍耐,静观其变。
这变化很快就来了。
千叶阁刚起锚未行多远,便有一艘巨船在前面拦住了去路。
逍遥公子的船透着悠闲清雅,千叶阁的船伪装成商船,自是透着商船的匠气,而这艘船却是挟着雍容而来,不仅比千叶阁的船高大许多,还绘着彩画,饰以彩绸串珠,船舷窗棂处皆挂彩灯。看装饰,似豪门女眷所乘之船,但瞧船上,有二三十名男子,皆佩刀执剑。当先一人不过二十年纪,容貌清秀,衣饰华贵,腰悬佩剑,面色冷峻。
此船逼近,对面那人向闻声已至船首的花慕风喊道:“花阁主,咱们又见面了。”
花慕风嘿嘿一笑:“杨公子追得好紧呀!”
“杨某来找未婚妻子柳姑娘,花阁主莫要说没见到。”
“见是见了,确是柳姑娘,可不见得是杨公子的未婚妻子啊。”
杨恪眉头一跳,不待两船靠稳船工搭上踏板,便一跃而起,飞至对面船上。花慕风与扬州杨家向来无隙,此时也不想撕破脸皮,所以只好上来搭讪。
“前次杨公子赠与千叶阁的那些产业……”
“杨家决不食言,给你的自然是你的。”
“那么,这次,杨公子给老夫带来什么了?”花慕风不想与杨家为敌,也知道杨恪此来,自己是断不能再把柳吟吟带走了,不过该揩的油还是不能放过的。
杨恪眉头一皱,“怎么?如果我不带一份大礼来,花阁主是不想交出在下的未婚妻子了?”
“哪里哪里,柳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自然是好生款待,杨公子要接回去自是应该的,只不过,柳姑娘在我这里数日的茶饭钱……”
杨恪强忍下心头的愤怒,他想起了父亲屡次与自己提到的“要多交朋友少树敌”的话,杨家确也是凭此成其家业的。于是把怒火压了又压后,向身后招了招手,自有仆从会意,捧过金银数盘,花慕风毫不客气地全收了。
买卖成交,花慕风连船也不要了,只说将船送与未来的杨夫人赏玩,自己领从人随即登上一艘小船(这船不知是何时备下的,一直随于大船尾后),径自走了。
杨恪满船搜寻柳吟吟。先是在辛子兴的卧房里找到了被软禁的辛子兴,辛子兴乐得帮忙,带领众人就奔到了关押水、柳二人的暗室之上。
杨恪命人用铁锨生生凿开洞顶铁皮,将二人救了上来。
杨恪担忧了柳吟吟十数日,没想见到柳吟吟第一面便被柳吟吟当先问道:“神医可随你来了?”
杨恪的眉头皱了又皱,嘴唇抿了又抿,终是又气又恼地说了一句:“你……你就不惦念我吗?”待看到水天月坐于一旁气力不匀、心神疲惫的样子后,咬咬唇向他问道:“是你在我家家徽旁镌上‘五月二十八淮河秦家驿’吗?”
水天月微微颔首。杨恪逼问一句:“你是如何得知神月宫与千叶阁碰头的日子的?”
水天月不发一言。柳吟吟急道:“你罗嗦什么,快去找神医来啊!”
杨恪把二人移至己船。还有一个人也跟了过来,自然是辛子兴。本来杨恪是放辛子兴走的,但作为千叶阁的同盟,辛子兴一不想逃二不想跑,惟一想做的就是盯紧柳吟吟,于是不请自来地也跟上了杨家的船。
大船靠岸,岸边便是秦家驿。弃岸登车,杨恪领柳吟吟、水天月和辛子兴一同来至一所大宅。门楣旁镌着杨氏家徽,柳吟吟猜想这又是杨家的一处别业。
因为水天月气力不支,杨恪便直接将几人带到了一处安静的卧房,让水天月躺下休息。而后吩咐请神医季先生来。
这一路上,辛子兴的目光紧盯着柳吟吟,柳吟吟的目光紧盯着水天月,让杨恪真是浑身不自在。辛子兴还好说,一副孩童模样,只是水天月,一副病患之体,却让柳吟吟牵肠挂肚,让杨恪心中愁思百结。杨恪此时坐在室内桌边,也不愿看柳吟吟服侍水天月的样子,将头一扭,一言不发。
未几,室内光线一暗一明,神医季先生挑帘而入。
季先生四十几许年纪,骨格清奇,有几分教书先生般的儒雅之态。柳吟吟上前施礼相见,并道了其徒陈广宜先生的问候之意。
季先生寒暄几句,坐到床边,对水天月和柳吟吟二人道:“敝人惯喜游历四方,居无定所,数年前也几次听徒儿说过水少侠寻我之事,只是一直未能相见,幸好近日杨公子倾全族之力四处寻我,被他寻了来才与公子相见,敝人先给水少侠告个罪了。”
“岂敢,先生是我的救命之人,怎敢怨怪先生?”水天月欠身敬道,同时,他望向一旁不语的杨恪,道:“多谢杨公子。”
杨恪面色清冷,并未回答。柳吟吟听季先生之言,心中也生出对杨恪的几分感激与歉意,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神医伸手给水天月把脉,说道:“公子所中乃世间少有的奇毒,而使毒之法似是以阴柔之力缓缓推进,侵入五脏六腑,这倒让敝人奇怪了,以公子之能,当是不能任人凌辱的,怎会由着别人将此毒种下呢?”
季神医之言,将屋内几人的目光都吸到了水天月的身上,辛子兴透着惊奇,杨恪透着探究,而柳吟吟则蓦然想起水天月在暗室之中对她说的他是替别人中毒的话来,心中油生惊异与怜悯,一时忧心又起。
水天月淡定道:“先生真是称得上‘神医’之号。连在下中毒之法,都说得分毫不差。不错,在下中毒,确有难言之处。不知,可还有转机否?”
季神医知道水天月不愿深谈中毒之事,那必是他此生的隐痛,如果他不说,怕也成了没有人知晓的秘密了。于是,他也不强人所难,只顺着水天月的话锋说道:“公子中毒久矣,能延命至今,也算奇迹了。只是,如今中毒已深,恐药力难及,除非有一味奇药,或许能救公子之命。”
“是何药?”水天月未及开言,柳吟吟已先急道。
“雪麒麟。”
水天月与柳吟吟互望一眼,目光中都透着相同的微微失望。水天月道:“雪麒麟正是在下目前所服之药,只是,药已尽,不知可有其他之法。”
“雪麒麟是世外奇花,据说长于海外仙山,能解百毒。数十年前,我中土之人出海寻得了三枝,而这三枝,其中一枝,已于二十年前武林争斗之时,被人服用。现下只剩两枝,其中一枝存于宝珠山。”
“是了,我现在所服的便是宝珠山的雪麒麟。”水天月道。
“宝珠山这株雪麒麟原本是存于武当的,宝珠山的寨主屠龙之父,曾经搭救过武当掌门,于是武当掌门以雪麒麟为酬,赠与了宝珠山。公子能够得到,也算有缘。”
“那另一枝在哪?”柳吟吟问道。
“另一枝本存于峨嵋,数年前敝人行至峨嵋,曾与峨嵋掌门商量想借雪麒麟一观,孰料,峨嵋掌门却道,雪麒麟被她卖了。”
柳吟吟惊问:“卖了!卖给谁了?”
“离此不远。此地东去三十里,四面深山环抱一谷,谷名为野狼谷。这雪麒麟就卖给这野狼谷谷主了。”
“那谷主买来何用?”柳吟吟诧异道。
“姑娘不知,听说这野狼谷谷主擅长毒术,自家也或许有些闪失,买来雪麒麟,少不得是为自己防患未然的。”
“如此说来,我们快去野狼谷,也不妨高价买来。”柳吟吟道。
“只是,雪麒麟只能缓解毒性,并不能将毒除尽。而药总有尽时,如果这枝雪麒麟再用尽,那么……”季神医忧虑道。
“死生由命,天月能活至此时早已是感激上苍了,并无过多奢望。天月谨谢先生指点。”水天月似乎并不为此伤怀,只有柳吟吟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她忽然喃喃道:“雪麒麟既是海外获得,我们亦可去海外寻找啊……”
大家都当她是异想天开,也没人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