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吟吟见了此人,一惊之下,心中竟莫名的有些抽痛。
黄衣女子从窗口飞身而下,在杨恪身上点了几下,封住了几个要穴止血。随后立在贺无绝身前,将贺无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贺无绝同时也在看黄衣女子,见黄衣女子不屑地望着自己,蓦地笑道:“敢问姑娘是?”
“你是神月宫的?”
“正是,神月宫左使玲珑公子贺无绝。请问姑娘芳名?”
“罗嗦那么多干什么!”黄衣女子显得很是不耐烦,“你只说你是神月宫的就好了。”黄衣女子不再看贺无绝,却翻起身上带的小包袱,掏出一张纸来,朝贺无绝扔过去。“野狼谷总管秦铃,奉谷主之命向各门各派递送谷主大婚喜帖,既然你是神月宫的,就捎一张给你们宫主好了,也省得我千里迢迢北上了。”
“哦?沐谷主大婚了吗?真是可喜可贺,我当备份大礼亲去道贺才是。不知是哪位公子有此艳福?”贺无绝拿着喜帖却并不去瞧,眼睛仍定定地看着秦铃。
秦铃懒懒地道:“喜帖上面写着呢。我们姑爷性子恬静,不喜热闹,谷主顺了他的性子,这喜事也便不张扬着办了,但总得让各大门派知晓,所以,命我给各派送喜帖知会一下,既不办喜酒,也就不劳动各派送贺礼了。”秦铃声音透着慵倦,宛似做着什么不情愿的烦心事。
“哦?”贺无绝微露惊诧,才打开喜帖细看了下,忽然神情一变,目光似被烫着了般跳了一下,他霍然抬头,嘴角一抽,竟是很勉强地笑了笑,道:“如此说来,那就……恭喜沐谷主了。”贺无绝目光转向柳吟吟,秦铃却将柳吟吟一挡,说道:“别打她的主意了,这姑娘是我们谷主的客人,我们……谷主不愿意看到她被人要胁。”
贺无绝微笑道:“也罢,我就卖沐谷主一个人情,这人我暂且不带走。”说罢向秦铃拱一拱手,又瞧了柳吟吟一眼,目光中虽有遗憾却也是甘心情愿,然后,跃窗而去。
秦铃转头瞧了一眼杨柳二人,对杨恪道:“杨公子若是能活着回到扬州,劳驾也带封喜帖给令尊大人。”说罢递过来一张耀眼夺目的烫金大红喜帖。柳吟吟觉得甚是刺目,但杨恪有伤在身无法动弹,只好自己接了过来。
“你家……”柳吟吟终于踌躇着问道:“你家姑爷身子可大好了?”
秦铃面上现出喜色,笑了一声道:“我们谷主技艺高超,这解毒之事,自然不在话下,我家姑爷身子已好了七八分了。啊哟,柳姑娘,你可别想着旁人了,快快给你家郎君好好医伤才是,我瞧着这伤得也不轻。杨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多谢……姑娘援手……改日定登门道谢!”杨恪忍痛噙了笑向秦铃道。
秦铃道:“啊哟,登门道谢可不必了,我们谷主怕是不敢领这个情呢。”言罢莞尔一笑,倏地跃出窗子不见了踪影。
柳吟吟急道:“你怎么样?我马上去找医生。”
杨恪眉头抽紧,咬唇道:“一时半刻死不了。柳妹,你唤伙计来。”
店中掌柜和伙计其实早闻声在门外观望着,只因惧着贺无绝未敢进来,如今听见了一齐推门而入,杨恪命柳吟吟帮他撕下自己身上的一角衣裳,蘸血写了几个字,向伙计说了一个地址,伙计领命而去。又有伙计去请医生。众人七手八脚将受伤的杨恪抬至床上。不久,医生来到,为杨恪诊了伤。伤的不是要害,剑入得也不深,只刺破了皮肉,看来敌人并非想取杨恪的性命。敷药后渐渐止了血,只需将养便是了。
一个时辰后,十数人被伙计领着进入了店中。一进房间内便向杨恪拜倒,杨恪吩咐了他们些事情。这些人留下了三人,其余领命各自散去。习惯了杨恪经常能够找到杨氏的侍从,见此情景柳吟吟也不甚奇怪,知道这定是此处附近的杨氏分舵之人了。
众人散去后,留下的三人也知趣地退到了门外守候。房间内只剩下了柳吟吟和杨恪。
柳吟吟坐于床畔,想到是自己连累了杨恪受伤,心中自责,温声垂首向杨恪道:“对不起……”
杨恪目光极其温柔,不错眼睛地盯着柳吟吟,颤着手抚在柳吟吟手背上,似是安慰。他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杨恪豁出性命,向敌人坦露要害,所救的不过是柳吟吟一只手,柳吟吟心中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只觉杨恪对自己的好,这一生一世恐怕也报答不了。她抿唇低声道:“我有什么好,竟令你如此,以后可再不能这样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只听杨恪悠悠道:“以前和各个门派、官场市井打交道,总是心神俱疲。但在桃花渡看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踏实。和你在一起,我从来不觉得疲累,因为不用勾心斗角,也不为名利纷争。在姚家村的那一个月,是我此生所过的最平静安宁的日子了。”杨恪目中尽是绵绵情意,那情意如涓涓溪水默默流淌,将柳吟吟心头冰冻的情结化开了。
“可是我傻,我是世上最傻的女子。我总是给你们带来麻烦。”
“可我喜欢。”杨恪的目光如温柔的手,在柳吟吟的面上一寸一寸抚摸,似生怕漏掉一个角落。柳吟吟只觉得心头的雪山突然被温暖的春天释放掉了所有的寒冷,一点点化成春水。
她突觉手被对面的人牵动着,有片刻犹疑,但最终没有抗拒,她顺着这股力量,将头俯在了杨恪的胸前,听着杨恪有力的心跳,感受着杨恪的手在后背上轻抚,她缓缓闭了眼,一瞬间,一张面容在她脑中闪过,飘向了远方。
泪水瞬间滑落,润湿了杨恪胸前的衣衫。
杨恪不敢在此处耽搁,也不顾医生需要静养的训示,第二日一早,便命人备车上路。一路之上,柳吟吟皆是同车贴身照料杨恪,敷药换药,喂水喂饭。杨恪自是坦然接受,虽有伤在身,却是喜悦多过伤痛。柳吟吟既有感激又有歉疚,也是将杨恪照料得无微不至。本该四五日的路程,却因杨恪身上有伤,走走停停,如此,十余日后,方才抵达扬州城外,而杨恪在车中休养得也能够下地行走了。
这日歇脚在扬州城外一名为“荷园”的杨氏别业。荷园房舍叠覆,屋宇连绵,草木幽深,风景殊丽。细微之处显出精致,清雅之中现出富丽。尤其园中有一荷塘,此时正是荷花开放之时,塘中粉荷亭亭,翠叶舒展,直如人间仙境。
队伍一入荷园,便见仆从数十人围拢而来。当先一个绿衣少女,见到杨恪的车缓缓驶进,便先自高声且惊且喜地叫道:“小姐,小姐……”
柳吟吟一闻此声,心情一荡,立时掀开车帘,见到少女,一时悲喜交加,回应道:“紫叶!紫叶!”
绿衣少女正是与柳吟吟失散多日的丫环紫叶。虽然早知道紫叶被杨恪安排在了杨家,但如今相见,柳吟吟心头仍有一番激动。
紫叶奔过来,抱住了从车中探出身子的柳吟吟。
“小姐,你想死我了。”
“紫叶,你还好吗?”柳吟吟声音含悲,柔声问道。
紫叶一时只觉小姐宛似变了般,早先的飞扬神采皆不见了。突然想到江湖盛传的柳家遽变,看来是真的,蓦地心中生悲,几乎要与小姐抱头痛哭起来。
恰此时有人在身畔道:“紫叶姑娘,柳姑娘回来了,这是喜事,怎能如此伤悲,姑娘舟车劳顿的,再哭伤了身子如何是好?柳姑娘,且莫哭伤了身子,如今是到家了,还是快快下车进园子歇息吧。”柳吟吟方才注意到,说话的是一五旬左右的女人,仆妇装妆,却是容貌端庄,神情恭谨。
“这是荷园管家韩婆婆。”杨恪从车中探出身子来说道,他甫一露出欲下车的姿势,便有几个仆从立刻迎了上来,有搀扶的,有在车下置凳的。杨恪边被人扶着下车边道:“韩婆婆,园子里可准备好了?”
“公子,一应什物全都备下了,老爷夫人早就关照过,一切全是最好的,公子什么样,姑娘什么样。请公子和姑娘进园子吧。”
“怎能和我一样,柳姑娘所用的,俱应是比我还要周全些的。”杨恪微笑道。
“这是自然,夫人前日还说,给柳姑娘备的东西,都要比咱们三位小姐还要好的物什。而且一样双份,城中也备下了一套。”杨恪显得很是满意,望柳吟吟道,“柳妹,我们走吧。”虽然风尘仆仆,但到家的欢喜冲淡了伤痛,杨恪此时显得很是精神。
柳吟吟点点头,本欲和紫叶相挽着,但神情略一顿,转而扶住了杨恪的手臂,搀着他一路行去。紫叶心头微诧,才数月不见,小姐与杨公子竟如此厮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