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丛中缓缓站起一人,柳吟吟不必看,心头就已如鹿撞。说话的是水天月。
水天月好看的眉峰一挑,白皙面孔上浮出一笑,向诸位拱了拱手道:“诸位前辈在此,小辈不敢置喙,但有一二不明之处,还请各位前辈见教。”
“水少侠少年英武,杨某愿闻高论。”杨华英捋须微哂。
“不敢,只是晚辈抖胆,想看看玉峰道长的伤。”水天月说着走到玉持、玉峰眼前。
玉峰与玉持是师兄弟,性情却大不一样,玉持凌厉,而玉峰沉稳敦厚,见水天月如此说,想也未想,便捋袖伸臂容水天月细观,嘴上还说着“惭愧”,面上确有几分赧色。
水天月同时又看了负过伤的其他几名青城弟子的伤。又向飞鹰、水龙等门派借过,也看了这几派弟子的伤势。众人不明所以,均现狐疑之色。
看罢,水天月向杨华英道:“杨大侠,晚辈听闻,神月宫能人不少,除神月宫主外,其左右二使逍遥公子和玲珑公子皆是武功卓绝之人,但从众人伤情看,却不似高手所为,而若是武功平平之人,又很难袭扰诸派,是以,晚辈疑惑难解。”
杨华英道:“水少侠的意思是,出手的并非神月宫,而是另有其人?”
水天月道:“晚辈不敢乱加猜测,只是如此便认定神月宫,恐难服众。”
柳吟吟怎么也没有想到,水天月竟然怀疑不是神月宫所为。她急促道:“不是神月宫是哪个,难不成还有其他人与我傲月为敌?”
水天月望向紧盯着自己的柳吟吟,微微一笑,耐心说道:“柳姑娘少安勿躁,不必急在一时,何不做长久打算?”
“神月宫屠戳傲月,伤及众人,怎可任其逍遥?”杨恪遽然站起,与柳吟吟并肩而立。
水天月好性儿地解释道:“杨兄弟,复仇不急在一时,于今要紧之事,我看还是找寻傲月庄主夫妇的下落。”水天月说着望向柳吟吟,不觉与柳吟吟对视,柳吟吟在水天月目光笼罩之下,竟一时无语。杨恪瞧了心头一闷,语气不觉便有些不善。“我与柳妹已得到确切消息,柳大侠夫妇确已为神月宫所擒,找寻他夫妇下落,便只能直捣神月,别无他法。”
“哦?”水天月眉头一皱,“为神月所擒?杨兄弟可是亲眼所见?”
“虽未所见,但……属实。”
“柳姑娘,”水天月凝住柳吟吟问道,“果真如此吗?”水天月声音放低,语气就不知不觉带有几分柔和,仿佛与听者自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杨恪声音却急躁起来:“自是属实的。”他瞧着身边的柳吟吟,目光中期盼柳吟吟为自己佐证,然而柳吟吟却微低了头,没有言语。
蓦地,身旁有人略有惊诧地问道:“水少侠不信是神月宫所为,莫非是知晓其他细情?”
水天月转头,看到了说话的霍尧青。霍尧青当前独坐,身后站着他的女儿霍紫烟和名唤四儿的徒弟。
霍尧青虽面色平和,但目光聚拢如电,直射在水天月脸上。
水天月微哂道:“这倒没有,只不过天月曾身染恶疾,知道性命的重要,唯求的是心内平和,日子安宁,以己度人,不想江湖有何风浪,使诸位涉险。”
“你若不想涉险,便乖乖回去养病便罢,我玉持可不是懦懦之人,我断不能让霄小凌虐江湖。”玉持带几分不屑说道。
玉持之言刚落,便有人接口说道:“我野狼谷毒术号令天下,岂会畏难避险,只不过我夫君心性仁慈,不想诸位有事罢了。”沐清莲声音宛转,笑语之中却带了几分寒气。
殷宜一笑,开言道:“诸位,水少侠曾与我有过交往,为人我是知晓的,水少侠非是怕事之人,且有大智大勇,我想水少侠之言是有几分道理的。”
丐帮地位向来受人尊崇,而殷宜长老在江淮一带声名又好,如此一说,立时掷地有声。水天月向殷长老颔首示意。柳吟吟蓦然想起,当初在闯石阵之时殷宜长老所说的故人,定是水天月无疑了。
如此一来,局面上分作了两派,一派以慧净、玉持为首,钱三两、叶老可为辅,是誓要伐神月者,而反对派为野狼谷,虽只一家,但有殷宜长老对水天月人品上的肯定,无疑也给了野狼谷一个支持。但殷宜并未直言不支持伐神月,而如霍尧青、韩少卿等,皆是杨氏旧识,定然也会支持杨氏,所以局面上仍然只是野狼谷孤立。杨华英目光逡巡一圈,蓦地发现,武当一派竟然一直未发一言。
他不觉瞧了一眼离自己最近的武当派座席,却发现武当派的一尘道长居然在闭目垂首,竟似恹恹欲睡。
一尘道长是武当掌门凌霄道长的首徒,五旬开外,座上除慧净师太外便属他年长。而以武当在江湖上的尊贵地位,其意向如何,不说一字千金也是甚为重要,甚至直接决定是否讨伐神月。杨华英不觉温声向一尘道长道:“不知一尘道长意下如何?”
此语一出,场上竟无人喧哗,都屏气等着一尘道长一句话。可是众人却偏偏听到了极不和谐的一声呼噜。
原来一尘道长已酣睡多时,刚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没有发现。杨华英神色一暗,但不好计较,只得凑近又连叫几声:“道长,道长!”
一尘道长从睡梦中惊醒,蓦然打个趔趄,险些失足跌倒。他定了定神,睁开睡眼左看右看,看见数十双眼睛皆定定看向自己,身上微微一震,巴嗒巴嗒嘴,嗫嚅一句:“哦……这人老觉多……这天到什么时候啦?”
众人想笑却无人敢笑。杨华英耐心解释道:“道长,诸位英雄有意欲讨伐神月者,亦有不愿讨伐者,请问道长意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