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艾,你怎么不高兴了?难道有我这个如花美眷陪伴在侧还不够么……”
惨兮兮的声音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不停重复,只用这一句话轮番荼毒滕艾的脆弱的听觉神经。
终于,在用置之不理的战术应对失败后,滕艾一把推开凑到自己耳边暧昧吐气的白曦,皮笑肉不笑,“白曦龙君恕小仙直言,可是你实在不太适合这种装傻卖萌的形象,太浪费这张妖孽的脸了。”
“啊,小艾艾这是在变相夸我长的好看吗?呵呵,其实我也没那么好看啦,起码没小艾艾好看……”捂脸娇羞,搓衣角。
滕艾见状委实无语,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但这男人的速度简直比女人还要快上好几分。明明几分钟前还客套地好像根本不认识你,几分钟后却又能用一副无赖样缠着你——要说他城府深还不如考虑考虑他是不是有那种凡人常见的心理问题,人格分裂。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当作病人的白曦对上女子湖泊般幽静深澈的双眸,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后轻轻浅浅却暖融融的声音打断——
“……越是喜欢,就越做不到真正的自私,你会无法忍受看到对方露出哪怕一丝难过的表情,特别是因为自己。”
“因为,你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海绵一样吸取对方的负面情绪,进而加倍承担那痛苦。”
闻言滕艾慢慢转过头去,水镜也似的瞳子映出原本苍茫荒凉的草原慢慢升起一蓬曦光,那光源来自仿佛被骤然蜿蜒开来的摇曳植物亲昵簇拥,愈发显出一份飘渺温润葳蕤生姿的俊雅男子。
此情此景使得原本冰雪一样的银发女子微微一愣,继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漾开一抹瑰丽的浅笑,然后才回过身继续脚下的步子。
是的,不是师弟,不是浅儿的大哥,而仅仅是一个叫作上官荻的男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滕艾就察觉到了对方从未言明的心意,可是上官荻一直没有说她也没有去问,但她潜意识中知道不管自己什么时候转身,这个从来一副温吞吞模样的男子始终会那样温暖如初地望着自己。
没有压力与责问,不管那目光是对待情人还是亲人,有的,都只会是那种亘久绵长上官荻独有的温柔。
虽然看到这里肯定会有人说她太自私,但,难道现在就去跟对方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就不自私了吗?
滕艾也曾这么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才会更好,只不过她觉得感情这种事如果有哪怕一点点勉强和刻意,两个人就必然都无法安心更不用说快乐,正如上官荻从不捅破,也如她不强行主导别人的感情。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支配对方呢?还是说你认定对方喜欢你,所以不会让你为难而会选择听从你的决定?
所以,这世上的对与错,端看每个人自己怎么想而已。
白曦看着滕艾那朵短暂却又绝艳的笑靥拳头握紧又松开,回望一眼仅凭几句话就让身边这个一直把自己保护地很好,死死守着自己的心不给任何人看的女子陷入恍惚的上官荻,再看看滕艾微微泛起涟漪的眼睛,忽然之间心里升腾起一阵恐慌。
说来或许没人会相信,白曦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个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并且以此能少了自己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自豪,他也自问做不到像上官荻那样让任何人都心生亲近并且感到温暖,相较之下白曦这个人就愈发显得自私自大且反复无常,做的很多事看起来都会让原本想要守护的人受到伤害又从不解释……
所以,无怪乎一直以来自己人气总是这么低,而且也顺带连累着整本书人气低迷啊……
(白曦:……啊喂是你自己写得不好不要随便给自己找借口开脱!﹀︵﹀‖
某布:怎么是借口呢?明明是你们一个个都不争气的说……)
嘛嘛,现在不是自我反省的时候,就这么认输可不是他白曦的风格,况且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白曦挑眉。
是啊,一切都还有待商磋呢!
上官荻微笑。
一道看不见的光线连着两双漂亮的眼睛,一时之间空气中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破声,没有硝烟的战争瞬间打响。
迦陵雪弥咬住下唇,滕艾抬手抚额。
“好了,安全到达!”受不了地慢慢止步然后振臂一挥,滕艾回头气势万千地对三双眼睛发号施令,“都别愣着,给我分头去找瑶草摘瑶果!”
从迦南神木巨大的枝干中穿过去,众人面前赫然出现了一片规整广阔的药园,举目眺望的话可以看到极远处屹立在其他三个方向的高耸树木。
药园里植物繁茂品种繁多,人一进去简直就像直接淹没在了一汪姹紫嫣红的植物海洋里,所以一听要分开去找,白曦立马撇下上官荻单方面宣布休战,偏首冲着滕艾娇媚轻笑张口欲言,却被滕艾竖掌制止——
“废话少说,大家分工效率才高,你跟阿荻一人负责十颗谁先摘完今天我就亲自下厨慰劳他!白曦龙君,阿荻他可是已经开始干活了哦,你要是还在这跟我墨迹的话……”
满意地目送男子急急转身而去,滕艾双手环胸不忘凉凉补充,“记得小心脚下其他药草,而且,不要摘错了。”
待两个人走得没了踪影,滕艾等了片刻确定他们确实走远之后,这才整了整表情向一直不言不动的迦陵雪弥敛袂欠身,“公主原本有话要跟小仙说吧?抱歉耽搁了这么久,还要让您屈尊来这乡野之地……”
“滕……嫡仙子哪里的话,是雪弥自己要跟来的……”闻言少女慌忙摆手,喏喏地说完之后再抬头时神色突然变得认真无比,双眸也晶亮异常,“上官大哥一直都在默默地喜欢嫡仙子,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
显然没想到看起来一向羞怯恬静的少女会说的这么直白,好吧,与其说是直白倒不如说迦陵雪弥的语气中已然隐隐带了指责,只是不知道这份忿然是真的在替上官荻抱不平,还是让她想到了她自己。
于是,暂时的哑然之后,滕艾决定不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还有时间跟对方绕来绕去,“迦陵公主,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呃,不全是……”见惯了女子散散漫漫却似乎总是含着笑意的表情,现如今乍一面对在银发映衬下陡然添了许多冷冽摄人气势的滕艾,迦陵雪弥微微瑟缩了片刻接着又挺了挺胸膛,眼圈微红呼吸加速,
“我知道,上官大哥喜欢你,曦哥哥也喜欢你,可是,你呢,滕艾你,你喜欢他们吗?”
哦,不再刻意亲昵地喊“姐姐”,也没有生硬地用自己纠正她的那个称呼,直呼其名的话,这姑娘现在是终于把自己当作公平竞争的情敌来看了吧……
滕艾眉峰微蹙,转眼却又很不地道地看着雾蒙蒙几欲哭出来的迦陵雪弥轻笑出声,“啊,是吗?原来他们喜欢我啊,我都没听他们本人亲口说过呢所以……抱歉迦陵公主,我这个人真的不太喜欢揣度别人的心思,因为,一不小心就容易自作多情呐……”
“你……”
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自己,迦陵雪弥张口结舌地吐出半个音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再在心里细细一琢磨就回过味来,那时就算白曦同意跟自己订婚他也确实没说过什么让自己误会的话,说到底还是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以为那种不拒绝就代表真心接受——
滕艾,这是在变相讽刺自己吗?
是的,一定是的,她的笑,她的话,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是在无声的嘲笑她迦陵雪弥自始至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所以她才一直以来从不站出来辟谣,她就是在等,等着最后看迦陵雪弥出丑,看她输光自己的尊严输掉自己的幸福,然后一无所有!
这个,恶毒的女人……
不可饶恕。
毁了她!
长久以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夙怨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迦陵雪弥心中由最阴暗的执拗培育出的心魔至此终于完全苏醒,并且首次毫无顾忌地咆哮着出现在外人面前——
“你,你根本就不配得到那么多人的感情!难道一个‘害怕’就可以当作对别人的心意熟视无睹任意践踏的理由吗?!”
“你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你知道我有多喜欢曦哥哥吗?你知道曦哥哥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食物吗?你知道他什么样子是难过什么样子是开心吗?”
“不,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愿意去懂!你就是个害怕被伤害只知道躲在自己的壳子里的胆小鬼!”
被眼前突然变得歇斯底里的少女一系列恶狠狠的质问搞的有些懵,滕艾捏捏鼻翼刚想开口,就被迦陵雪弥接下来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是呢,所以像你这种人,也只配和那些个先天不足的扁毛畜生相依相伴了,啊,对不起我竟然忘了,那只叫什么小九的鸭子不像鸭子仙鹤不是仙鹤的小东西早就被你害死了!”
字字怨毒句句狠厉,此刻的迦陵雪弥哪还有往常半分我见犹怜的娇柔样子,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大眼死死盯着霍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的滕艾,嘴唇开阖间苍白的脸上两颊浮现出报复般兴奋的潮红。
“你,你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小九的事的?!”惊愕的滕艾不易觉察地一颤,指尖掐进手心传来一阵锐痛,却怎么也抵不上心口上的旧疮疤被人突然揭开时的鲜血淋漓。
当年小九的事因为花时的刻意隐瞒,再加上本来就没人注意他们这不合群的一人一鹤,所以后来根本就没人想起曾经滕艾身边还出现过这么一号龙套,但现在看迦陵雪弥虽然处在半疯癫状态面上略显快意的表情却也不似作伪,滕艾有直觉,当年的事另有内情而且这女人确实知道些什么!
深呼一口气,滕艾稳了稳心神再不想追究话题怎么会诡异地扯到这里,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步步逼近迦陵雪弥,语调平板,“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知道的,报复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说实话。”
不避不让,迦陵雪弥雪亮的瞳孔倒影着越来越近的女子身影,嘴角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是啊,实话,当然要告诉你实话,为了保护你而死的小九,它真是蠢啊,竟然会为了你这种冷心冷血的人甘愿去死……不过它的内丹,听那只大蚰蜓说,虽然比不上你的滋味却也勉强凑合!哈,哈哈,哈哈哈……”
“哦?是么,原来凤族高不可攀的公主,竟然会跟一届堕入魔道的妖物有瓜葛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虽然刚才已经隐约猜到是这么回事,但滕艾现在亲耳得到证实后还是不太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才没貌几乎可以算得上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到底哪里招惹过这小小年纪就不简单的少女而不自知,要恨她恨到不惜与妖魔为伍也要除掉自己。
“哼,魔道又如何,凤族又如何?”迦陵雪弥微微一哂不屑,然后伸舌舔舔自己干涸的唇冷笑,“你不理解对吗?哈,你也不需要理解,因为我一定会毁了你毁了所有曾经欺负过我看不起我的人……”
“就算用不光彩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呵呵,滕姐姐你猜,当年舍燎成功攻入狐山时用的腐元散是谁给她的?这天庭里可不止只有你和你师傅才精通岐黄呐…”
这女人绝对疯了!
待到迦陵雪弥终于意犹未尽地停了话头,铁青着脸的滕艾一口牙磨得嚯嚯作响,而对面的迦陵雪弥却似很欣赏自己给别人造成的震撼般吃吃娇笑。
那充满恶意的笑声如魔音穿脑,滕艾脑仁一阵抽搐忍了又忍却还是握紧手中幽绿锋利的匕首,一个箭步冲到毫无防备的迦陵雪弥面前,抬手狠狠向下刺去!
“小艾!你要干什么?!”
惊慌失措的声音失了往常的和煦温吞,上官荻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紫褐色果实骨碌碌滚落在地,润滑的表面上倒影出男子焦急的面庞,还有他眼中那抹冰冷狞笑的绿色锋芒。
滕艾握着匕首的腕子微微一顿——
“呵呵,我想你大概也一直在怀疑金猊怎么会突然发狂吧?啊对了,还有啊在花族滕姐姐是不是险些被人侵犯呢?没错没错,都是我呢,上官浅和上官荻真是都笨的可以啊哈……”
再不迟疑滕艾伸出另一只手拿匕首的手的手腕按住重重下压,“哧啦,噗哧”刀尖划破衣衫刺进皮肉,须臾之后一线刺目的猩红泌出,接着滕艾拔出匕首再次挥下——
一只干净的手紧紧捏住了滕艾的刀刃,鲜血瞬间顺着那只手掌蜿蜒下来,凄沥滴落,上官荻苍白的脸映入滕艾眼中,看得她一震。
“上官大哥,你,你不要管我,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姐姐她……你,你快走!”
断断续续的声音满含惊惧,迦陵雪弥“虚弱”地捂住胸口说着话,却隔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上官荻对滕艾嘲讽冷笑,眼瞳深处皆是触目惊心的快意。
“怎么,大家都在啊。”
不属于在场三个人的淡淡声音响起,却奇异地立刻让三个僵持中的人清醒过来,不约而同顺着声音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