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上正在午睡的惜乎,晏初没有知会一声就往驱车回王府。不待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下来,吓得惜乎花容失色:“郡主,你慢点。”“晏翎。”晏初抱着西瓜直直地奔向晏翎住的愈眉轩,瑞亲王和易侧妃正在和晏翎聊着天,似乎在叮嘱些琐事。见晏初进来,瑞亲王对小女儿满腔的不舍幻化成愠怒,薄斥:“火急火燎的干什么?端庄呢?”晏初将西瓜放在桌上,过来拉晏翎的手:“翎儿,我得到只西瓜,特地来和你一起吃。”晏翎刚才似乎在哭,连忙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笑道:“姐姐待我真好。”惜乎赶紧搬了个绣墩过来,并拿着西瓜下去切。瑞亲王和易侧妃待了片刻觉得和晏初实在聊不到一块,就找个借口离开了。晏翎满腹心事,只尝了一小片西瓜,倒是晏初,毫不顾忌地狼吞虎咽。“姐姐,我有些害怕了。”晏翎忽然抓住晏初的衣袖,眼神中流露出迷茫。“姐姐,我心里难受。姐姐,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晏翎絮絮地说着,泫然欲泣。晏初忙放下西瓜,拿毛巾擦了擦手,惜乎自知不该留在房内,悄然退下。晏翎扑在晏初怀中,细细地哭着,哭声很小,像个小猫在叫。“姐姐,父王说。。。。。。”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知是不想晏初知道的太多,还是不想让她也一起难过。只是呜咽着。晏初从袖中掏出那日买的香囊荷包,一个个地系在晏翎的手镯上,她不问,是知道晏翎不会再说:“翎儿啊,无论父王跟你说了什么,交代了什么,又有什么任务和企图,你都要清楚,你此去的目的,最初是为了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很多人都有这种心思,你过去,光是打消别人对你的顾虑就非常艰辛了。”晏初扶正了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希望她把每句话都听进去:“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用做。明白吗?”晏翎颇有顾虑:“可是。。。”晏初冷笑两声,仿佛在说未知的某个人,有好像在说晏翎:“你做的再好有什么用?谁会关心一个棋子?就算你是郡主,就算出嫁时给你公主的封号,从答应和亲的那刻开始,你就是棋子了。随时可弃。”晏翎咬紧下唇,点点头,又摇摇头:“姐姐,我只是为了苍生。”“在上位者眼里,社稷比苍生重要。”晏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嘲笑她。摸了摸鼻子,晏翎紧紧抓住晏初的手腕:“姐姐你告诉我,如果我有危险。。。”“他们会放弃你,绝对不会相救,你要相信。你没有退路。”晏初一句话,让抱着一丝侥幸的晏翎脸色惨白。晏初继续说:“但是,你是我妹妹,纵然是千军万马,我也会去救你。”晏翎凄然而笑:“姐姐,就算你是说笑,我也很高兴。如若真有危险,等姐姐赶到,也晚了吧。”可是,我依旧很高兴,我知道,我没有退路,可是,还是有人把我的安危,放在社稷荣华之后。我晏翎,定要高飞,让你在千里万里之外,依旧能看见我纷扬而下的羽毛。晏初忽然想起上次宣倾让转交的同心结还放在将军府的妆奁里,忘记带来,心中默默记下,明天记得交给晏翎:“父王和你娘,其实是真的疼爱你,如果你有难,不是他们不想救,只是没有办法。”“对此,我从不怀疑。”晏翎抿唇而笑:“父母双亲是什么样的人,翎儿怎会不知?”晏初见晏翎有丝头发乱了,替她拢了拢:“万事小心,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解百毒的灵药,也不存在什么起死回生的医术,不要抱着侥幸的心里。任何事物少沾一些,总是没有错的。有人告诉我,就算是剧毒,只要不过量,也是不会致命的。”晏翎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日渐偏西,本来晏翎留晏初用晚膳,可是晏初想起出来时没有跟家里知会一声,担心回去晚了,招惹口舌,便拒绝了。车轮辚辚,晏初靠着车壁,透过晃动的窗帘看向车外:“惜乎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明明很排斥与人接触的,却在不知不觉中,将翎儿,将你,当成自己家人了呢。为什么呢?”噗嗤一声轻笑,惜乎凑过来坐在她身边:“因为郡主是个口硬心软的人啊。”是吗?不是吧!或许是,我一个人,很孤单呢。
模糊的记忆中,以前的以前,我比现在快乐,没心没肺,给大师兄,给沧敖惹了很多麻烦,他们总在不断地处理自己惹出的麻烦。姐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同时存在吗?为什么?那是为了做到彼此做不到的事!
“郡主夫人,到了。”随着车身轻微的震动,车夫在帘外禀报。晏初跳下车,同时吩咐惜乎:“上次皇祖母赏下来的吞邪带到这边了吗?”惜乎被问的一愣:“吞邪?郡主是指那把剑吗?带了呢,太皇太后所赏的东西,我们都带过来了。”“回头找出来给我。”我忘了,我几乎忘了,我从来都是用剑的,曾以剑术闻名天下,曾以嚣狂让人咬牙切齿。曾以恩宠肆意妄为。我怎么能活的这么憋屈?这么凄然?沧敖他,必然是希望我一如当年。
吞邪被惜乎捧来放在晏初面前,不过三四斤重的东西,从库房搬过来还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惜乎满头大汗:“郡主,你要它干嘛呀,小心伤了手。”吞邪细长古朴,没有过多的装饰,晏初扯下剑穗丢给惜乎:“佩剑当然是用来佩戴的啊,文剑才挂穗呢,我不用。”抽出长剑,晚了一个剑花,惜乎惊叹于姿势之优美,却在下一瞬心疼的跳脚:“郡主。”只见晏初一招将圆桌劈成两半,摔在地上:“不错,还算的上是把好剑。”猛然间想起那个同心结急忙取了放在袖子里收好,千万不能忘记,不然岂不是有负所托。“对了惜乎,磨墨。”晏初想一出是一出,让惜乎几乎跟不上她的想法。她看了地上的分成两半的桌子,摇头。晏初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画画,天色渐暗,惜乎掌了灯,进来的时候,几乎被地上的桌子绊倒。晏初画的很认真,认真到几乎让惜乎不敢大声出气。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晏初,印象中的郡主,难相处,却又很单纯,混熟了之后,待人非常好,琴棋书画几乎不会,武功却高的吓人。她一直以为,是郡主小时候在民间的经历,才让她个性如此。可是,郡主有时候,却又好像,活了几生几世,苦大仇深。又好像不准确。“在发什么呆。”晏初吹干画上的色彩:“记得明天帮我裱起来,不许偷懒,我可是记得的,上次答应你,晏翎走后,你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半月。”惜乎忙站起来,由于蹲着太久,脚都麻木了,几乎摔倒,惹的晏初轻笑不已。趁着收拾笔墨的时候,惜乎偷偷看着画,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郡主会画画。画中是两个长相一样的女子,一个靠着青石的左侧怀抱长剑,另一个坐在青石上,端着酒杯,同样的容貌,美的,让惜乎盯着舍不得移开目光。怀中抱剑的那个,脸上有薄怒,而喝酒的那个,却是笑容隐隐。晏初珍爱地抚摸画纸:“我只会画这一幅画,也只画过这样一幅。可惜弄丢了。”“郡主,这画里的人事谁啊?看装束,不像如今的装扮呢。”惜乎目不转睛地看着。晏初走到脸盆架旁边,清洗手上沾到的墨迹:“你帮裱一下,挂起来也就是了,不过是我胡乱画的人物,没有名字。”我只会画这一幅画,因为只有你,会乖乖坐着让我练习,会听话地换姿态,换衣着,就为了让我高兴。
天蒙蒙亮,没有喊惜乎,是想让她多睡会儿,晏初抓起靠在床边的吞邪就要出去,却在院门外,见着了等候着的慎停溪:“是去送敛羽郡主么?”不待晏初回答,慎停溪目光在她手中的长剑上停留了一下:“我与你同去。”晏初欣然应允:“多一个人送她,也好。”他们没有直接去王府,而是驱车去了城外官道,现在的王府一定很多人,去了也是添乱,不如,在城外相送。太阳升起,路边的杂草上,露珠闪着光芒,如同明珠。慎停溪负手伫立:“这把剑,是当年澜宗皇帝送给当今太皇太后的,当今的皇上,从儿时就一直惦记,求了很多次,都没有得到。太皇太后送给你后,有天在朝堂上,陛下还惋惜了一句。”晏初低头看着手中长剑,扬起唇角,笑容可掬:“可能祖母觉得皇兄拿着,也就是个摆件,不如给我,还可以惩强扶弱。”大旗猎猎,鸣锣开道,晏翎郡主的和亲队伍缓缓走进。晏初正要上前,却被慎停溪拉住了手臂。一回头,却看见了宣倾。总是一身白衣的他,今天竟诡异地穿着一袭黑色的直裾大衫,面色凝重。却没有多余的表情。“晏翎。”晏初呼唤,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随在轿前的百里恨别远远地对她微笑。开路的人,立刻躬身过来行礼:“寻端郡主,你怎么在这里?”队伍停了,有丫鬟掀开朱红的轿帘,晏翎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遮挡了容貌。晏初足尖一点,掠过去,站在车轿之下,将同心结递过去:“你知,我知。”晏翎将同心结握在了手心,低声说了句:“谢谢。”“此去保重,若有机会,我去看你。”晏初说的很真诚,晏翎却当是在宽慰自己,轻笑几声:“嗯。”车帘被放下,队伍前行,晏初看着延绵几里的送嫁队伍远去,心中百感交集。慎停溪和宣倾走到她身边,晏初飒然转身,看着宣倾:“东西我帮你给她了,她说谢谢。”宣倾勉强地牵动嘴角笑了一下:“如此,多谢。”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晏初想叫住他安慰几句,却觉得没有立场和资格,便打消了念头。独自一人的感觉,我也有过。只是,和你不同。“同心结。。。”慎停溪想说同心结原来是宣倾托她转交的,却在开口后改了口:“同心结,能同心么?”不以为然地冷哼,晏初难耐逐渐毒辣的日头:“不过是当个寄托的物件罢了。”“我们回家吧。”慎停溪用了家这个字,让晏初很不舒服。她对这个字有很深的抵触感,她承认那是个住所,是个落脚的地方,却从不认为是家。看出她的抵触,慎停溪也不知想到什么,叹息了两声:“陛下赐婚,齐人之福,总是有委屈和矛盾的。”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两声,有点敷衍的意味:“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