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最近比较频繁地邀屈柒缘入宫小聚。大约宫中的日子,也是寂寞无聊的吧。皇后的诚悦宫辉煌富贵,一应器物,无不煊赫着国母的权威和荣宠。摇着绣海棠花的宫扇,皇后一改人前的端庄,半倚靠在围屏椅的扶手上:“柒缘啊,那位郡主,还好相处吧。”“天家贵胄,千金之躯,皇上的堂妹,就算流落市井,也是正牌的郡主,怎么会好相处?”屈柒缘端着茶杯,用杯盖掠开浮沫。皇后纤细的手指缠绕着扇子上的流苏,慵懒地扬眉:“也不用太过忍让,比家世,你也不差。”屈柒缘不太想提这个话题,道:“姐姐虽然冠宠**,但,膝下无子,还是要多打算的。父亲与我提起多次,让我劝姐姐,赶紧生养。”“呵呵。”冷笑两声:“冠宠**?这词,我可不敢受!”皇后将扇子搁在桌上:“皇上千秋鼎盛,为何子嗣不丰?来去就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还是几年前出生的。”屈柒缘对皇家秘事不敢置喙,默默听着。皇后伸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陛下虽然踏足**,也召人侍寝,但那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而已。他已经不让人服侍很久了。”皇后对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女儿家的羞涩,含糊而过。屈柒缘手一抖,杯中茶水差点溅出,急忙把杯子放在桌上:“姐姐,你是说,皇上他只是召妃嫔侍寝,却从不碰她们?”点了点头,皇后冷笑,似在嘲讽什么:“宫中女子,竟没一个让皇上例外的。前不久,苔淑媛无意中将这个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给说漏了嘴,害的皇上被太后好一顿训斥。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太后能将人送到龙床上,却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损身份,立刻住了口。屈柒缘哑然。皇后悲哀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苔淑媛就这么去了。感染风寒,暴毙。你信吗?”“姐姐,你是皇后,有些话就算是对我,也不该说。”屈柒缘善意地提醒自己的姐姐。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皇后,是啊,高高在上,地位尊贵了。在外人眼中,陛下独宠。可是,我连陛下的心思,都不敢揣测!”“敛羽郡主和亲远嫁那天,宫中宴席,陛下借口不适,中途离席,他去了哪里,竟没人知道。”皇后扶着额头,闭上眼睛:“柒缘啊,你能得夫君宠爱,是很难得的事,但是,那位郡主也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府夫人。固宠,有时候需要手段。”屈柒缘低垂着头:“姐姐,夫君对我很好。我若争了,只怕反倒让他生厌。”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剜她一眼:“你呀,争,也要争的又点技巧啊,男人的好啊,是最靠不住的,哪天,他对那位郡主动心了。你想争,也难了。”顿了一下,皇后又说:“无论是什么人,最重视的,都是子嗣,就算他不在乎,老夫人也会在乎孙子。”屈柒缘面有难色:“这一年多了,娘也暗示过几次,可是停溪说,想过几年。。。”“难道,有了孩子,他还会让你拿掉吗?不会的。”皇后劝着。屈柒缘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但似乎将皇后的话听进去了。皇后环顾四周,长叹,语气萧条不已:“这宫里啊,水太深了。别人都以为我是国母,权倾天下。太后不问世事,我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可是。。。。。。”屈柒缘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姐姐,你别想太多,皇上对你还是很好的,或许有一天,他就看开了呢,就算,他有喜欢的人,迎进宫里了,地位也不可能越过你去。”勉强地笑了笑,却没有一丝愉悦的神情:“只怕,没这么简单啊,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谁不行?为何没把人接进宫?除非身份特殊。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姐姐你宽心吧,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不会放任陛下,毕竟天家子嗣是最重要的。”
天气越来越炎热,几乎每下一场雨就热上一分。到了七月头上,太阳似乎更加毒辣了。由于天热,裴落羽那边也不常去了。房间里虽然放着冰块,但心浮气躁的晏初依旧觉得烦闷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惜乎脸上偶尔也会露出笑容,虽然很好,却也让晏初觉得安慰。大院那边的池子里,荷花开了,本来晏初也不知道,早上看到有丫鬟涉水折了供在瓶里送去给屈柒缘,才知道,荷花已经开了。木制的桥上涂的朱漆有些褪色了,晏初随手拍过每一根扶手的柱子,享受着四周弥漫的淡淡荷花香。这里的荷花开得很茂盛,颜色不过粉和白两种。嫣然妩媚,丰姿高洁。“郡主。”惜乎一身水绿色的衣衫,缓步而来。脸上笼着淡淡的哀愁。晏初手搭在桥柱上,回头莞尔:“惜乎。”惜乎眉目一弯,却并没有笑意:“郡主喜欢荷花的话,命人划小舟采一些养房里吧。”晏初低头看微有波澜的湖面:“我娘爱荷花,或者说,她哪种花都喜欢。她说,花还是长在枝头,开谢由它,才是美丽。强行折了,就失去了生气。”“娘她,前半生富贵,也是赏花扑蝶的闺阁弱质。后半生,却是连赏花的时间和权利都没有了。每每想起,不由怨恨。”惜乎颦着峨眉,目光落在荷叶上:“王妃她,心气太高。”不愿意多提过世的母亲,晏初迎着湖上的风,张开双臂:“其实,这将军府也真够大的,这湖虽说是人工凿的,不算很大。但这个府里有两个人工湖,这么估算来,府就不小了。”惜乎点头表示赞同:“是的,若夜晚,泛舟湖上,也是很雅致呢。”“那种逍遥事,不适合我。”晏初感觉发髻有些松散,拔下簪子重新挽起,一时不留心,绣杜鹃花的丝带随风而去。“啊。”晏初惋惜地跺脚。那是她刚完成的,在裴落羽那里学了那么久,最满意的就是这根发带了。不及多想,足尖借力,向湖中掠去,离开桥三丈远之时,抓住了发带,重获至宝地回头对惜乎微笑。并扬了扬手中发带:“失而复得。”“郡主,小心啊。”惜乎见她踏在荷叶之上,那种颤巍巍的样子,担心的不得了。晏初熟练地将头发绾起,忽地,湖中跃出一条鱼,鱼尾一扫,溅起一片水花,唬的晏初跌入湖中。惜乎忍俊不禁,噗嗤一声:“郡主。”晏初扑腾扑腾地游上岸,惜乎第一次见她游泳,才发现,她游泳的姿势,非常不好看,完全不符合一位国色佳人的气质。衣服湿湿地黏在身上,夏天衣服本就单薄。浸湿之后,肌肤若隐若现。“有些不雅,我回去换一身。”晏初看看四下没人,悄悄地想回去。惜乎双手交握在胸前:“郡主,我们明天,爬山去看日出吧。”晏初已经走远了,但依然听见了她的话,远远地抬了抬手,表示赞同。趁着没人,迅速地冲进房间,猛地合上门。这才舒了口气。“这是怎么了?又怎么了?”晏初根本没想到,慎停溪会在这里。慎停溪手中捧着书,狐疑地打量着她:“衣服。。。”晏初双手抱胸,火速闪到屏风后面:“你怎么会在这里。”慎停溪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低着头看书:“嗯,没什么,本来想找你商量点事。”晏初在屏风后跺脚:“你可以先出去么?我要换衣服。”“你在屏风后面,这边什么都看不到,放心吧。”慎停溪语带笑意。晏初嚷道:“我得拿衣服,衣柜在床那边。”慎停溪闻言走到衣柜旁边,拉开柜门:“你要哪件?”“随便吧。”晏初非常无奈地从屏风上方张望着。慎停溪随手挑了几件远远地丢给她,兜在她头上。包括小衣。晏初脸红地缩了回去,抱怨:“都说让你先出去了。”慎停溪重新看着书,心不在焉地翻了几张:“今天下朝的时候,岳父让我带你回去看看。”晏初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所谓的岳父就是自己的父王,有些扭捏:“什么岳父,听着都别扭。”悉悉索索地套好衣服,晏初坐到妆奁前梳头:“我确实自晏翎走后,就再没回去过。改天吧,其实,我实在不知道,见面该说什么。”将书一合,慎停溪看着镜中的佳人,水绿色的衣裳,在这炎炎夏日里,特别赏心悦目:“你恨我吗?”“我恨的人很多,你与我无冤无仇,我干嘛恨你。你还排不上呢。”晏初半扭过头,嬉笑。“排不上啊。”慎停溪走到她身后,按住她梳头的手,呢喃:“寻端。”晏初吓了一跳,手一抖,桃木梳掉在地上,想弯腰去捡,慎停溪却先捡了起来。“岳父大约有所听闻,言语中,有些责备。我却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我的确待你不好。”慎停溪将梳子搁在妆台上,饶有兴趣地拿起那根发带端详着:“你绣的?”晏初抢过来,藏在袖中:“我很努力了,虽然有些丑,但我很喜欢。”像对待晚辈一样,慎停溪摸摸晏初的头,抿唇而笑:“自己用的东西,不必太过精致,合自己心意最好。我倒是觉得很漂亮。杜鹃花。为什么?不如归去?”被刺中心事,晏初立刻冷了脸,眉梢一扬,显然不悦。知道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慎停溪反倒有些失望:“原来,你想绣的不是杜鹃花,是杜鹃?杜鹃的啼声,类似‘不如归去’。古往今来,都是文人抒发思乡之情的事物。寻端,你的家,不是那个王府吧。”晏初猛地站起,霍然转身,却发现两人相距实在过进,非常不习惯地想退,却被妆台挡着,退又退不了。慎停溪见她剑拔弩张的样子,苦笑着退了一步,距离被拉开,晏初似乎感觉多了一丝安全,也放松了不少:“不干你事。”“我有时候在想,我已经有了柒缘,就该找个由头让你离开,虽然我知道咱们是奉旨成婚,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妻,都不可能,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幸福。”慎停溪这样说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语无伦次,找不到要表达的目的。晏初左眉一挑,等他继续说。突如其来地,慎停溪伸手拥抱她,这个拥抱突然的让晏初都懵了,不晓得挣开,也不知道挣扎。“我舍不得。寻端。我有点舍不得。”慎停溪将头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你大约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没心没肺的了。寻端。”晏初回过神来,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抱的很紧,心一横,手上便蕴了七成的劲,猛地将他推开。慎停溪步履不稳,撞上角落六角架子上,架子上放置的花瓶坠地,碎成片。晏初见自己出手重了,想关怀一下,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低下头,手指绞着衣带:“我...你没事吧。”力道及时地被他卸了,除了步伐不稳,倒确实没啥事,就是有点不甘,笑道:“咱们是夫妻唉。”咱们。慎停溪忽然发现,这个词非常的窝心。不但温暖,还特别的黏腻。好像可以将距离拉的很近。晏初脸红地转过身去:“别拿我开玩笑。”拿起桌上的书,慎停溪留恋地看了她两眼:“寻端,那我先走了,明天下朝后,我带你回王府。”“不行。”晏初忽然想起她和惜乎的约定:“我答应了惜乎,明天去看日出。”“看日出?这么热的天?下山的时候会很热的。”慎停溪诧异:“不如,等天凉些,咱们一起去。”“不行,不带你。”晏初仰起脸,轻哼了声:“我答应了惜乎。惜乎好不容易心情好点。你呀,还是和你的将军夫人一起去吧。”慎停溪沉默了,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晏初觉得自己实在不会和人沟通,总是冷场。“那我先走了,回王府的话,后天吧。”说着慎停溪走出门去。晏初坐在凳子了,长长地呼了口气:“什么啊。当我不存在就行啦,何必来干扰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