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裴落羽从柜台里拿出一大坛酒:“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没有故事的人,喝上几杯?”晏初放下手中的针线,苦笑:“我酒量可是不行,喝上几杯还可以,多了就。。。”裴落羽风轻云淡地笑笑:“没事。”说着出门落了旗幡,关上门,提早打烊。闻了闻密封的酒坛,晏初好奇地询问:“女儿红?”掩门的手颤了一下,裴落羽喉中噎出一声喟叹:“是花雕。或者说,又是女儿红,又是花雕。”见裴落羽拿出两个青瓷的大海碗,晏初眉头拧了起来,央求:“这样一碗下去,怕是我要失态了。”裴落羽也不答话,灌了一海碗的酒入喉,肆意地笑起来:“哈哈,真好,喝这酒的时候,还有人陪着,我以为,将是我一个人独饮了。”“你这不是饮,是灌。”晏初捧着碗,倚在柜台边,端着满满的酒碗,抱怨:“你给我倒这么多,是在害我呀。”裴落羽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哈哈而笑:“酒满敬人,茶满欺人,我是在敬你啊。”晏初皱着脸,一饮而尽。裴落羽给她又续上一碗:“你若不想醉,就慢慢喝,你果然不是个会喝酒的人。”酒洒了些在柜台上,裴落羽用手指在酒渍上画着圈:“抛弃过去,就可以活得单纯。你觉得这个说法对吗?晏初郡主。”不等晏初接话,她举着碗,酒泼溅出来,洒在衣服上:“生死异路,从此永辞。”晏初按住她的手,面色严肃:“别再喝了,再喝打你了。”一瞬间的寂静,门外繁荣的街道上依旧有嘈杂的声音传来。人来人往,叫卖声声。放开她的手,晏初叹息了一声:“算了,你随意吧。”裴落羽怀抱住酒坛,目光迷离:“晏初,你想你娘么?”娘,娘啊。那个在绝地中,给自己一份安宁的人,那个把自己当小孩子教导的人。那个高贵端庄却要苟活市井的女人。那个在床榻上残喘了多年,至死,仍对她放心不下的女人。“此生能当她女儿,是我的幸运。”晏初想笑,却笑不出来,红了眼眶:“她死的那天,我真的难过极了。”徐徐地喝着酒,眼眶中有眼泪落到酒碗中,由于哽咽,几乎呛到。当裴落羽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时,返现晏初已经瘫倒在地上了,酒碗也碎在一旁。两碗,果然不是会喝酒的人啊。裴落羽展颜而笑,将酒碗碎片踢开些,以防晏初不小心伤到了。“娘,我想吃饺子。。。”晏初蜷成一团,甜腻腻地撒娇。裴落羽轻笑:“我不是你娘,喝醉了就装小孩撒娇啊。”说着把她拉起来,费力地塞到圈椅中:“好好待着,我去让人喊你家人来接你。”说着打开门,给了街上玩耍的孩子一些散钱,让去通知将军府的人。但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是慎停溪亲自来接了。慎停溪瞥了一眼窝在圈椅中,不知道在叨咕什么的晏初,略带歉意地跟裴落羽一抱拳:“内子贪玩,添麻烦了,今日下朝回家,久等她不回,所幸有姑娘遣人来知会,感激不尽。”一声轻笑,裴落羽收拾着柜台上的残酒:“也是我不好,拉着她喝酒,哪知道,她真的没什么酒量。”慎停溪扶起晏初,晏初有些挣扎,神庭圈住她,低声喝止:“别闹,回家了。”将她推进马车,寒声吩咐车夫:“慢些,别把她颠吐了。”晏初半坐半躺着,好像姿势不舒服,又挪了挪,依旧是双目微闭,双颊酡红:“娘,我要吃饺子。”。。。。。。慎停溪半天无语接茬。“娘。”晏初挪过来,抱着慎停溪的胳膊,蹭了蹭:“有坏人。”“那个坏人必然是我。”慎停溪哑然失笑。看着她低垂着头,温顺黏腻的样子。慎停溪摇头轻叹。入目处,露出秀美的脖颈,由于醉酒而染上绯红。连体温,都有些高。竟觉得有些烫。将头枕在慎停溪肩上,晏初撅着嘴嘟囔:“娘,你有没有怪我。。。”慎停溪有点局促不安,想将她推开些,却被晏初死死拽着。“沧敖,沧敖。”晏初喃喃地呼唤着那个名字,小声地啜泣。沧敖,这已不是慎停溪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谁呢?“头晕,师父,朽儿头晕。师父。师父,朽儿想吃饺子。师父,沧敖死了。”晏初将眼泪全蹭在慎停溪衣服上:“师父,沧敖死了。”慎停溪抽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我讨厌这里。我想跟他一起去了,师父。”慎停溪声音微沉,却又隐含无奈:“有多讨厌这里。”“师父。师父。朽儿头晕。”晏初皱着眉,哀婉地抬头看着慎停溪。忽然伸手去捏慎停溪的脸:“师父。你又变啦。”拂开她的手,慎停溪紧抿双唇,将她扶正:“看看你,醉成这个样子。”“还有人会管我么?师父你不要朽儿了,沧敖死了,晚衙师兄也没了,惊弓不见了,娘死了。晏翎和亲远嫁。。。师父,朽儿是不是,注定孤苦呢?”晏初向后倒去,慎停溪急忙扶住,见她身子绵软,只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喝了酒,就说这么多混话。”责备了一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太烫,讥讽:“一直在胡说,还以为发烧糊涂了。”晏初忽然又沉默了,闭着眼睛仿佛睡去。安安静静地靠在慎停溪肩头,脸上依稀有泪痕。慎停溪摩挲着晏初的脸颊,酒后的双颊微烫,入手滑软。令人爱不释手。浅浅地勾起嘴角,无可奈何地轻叹:“你啊,哪里让人省心。”搀抱着晏初回小院,惜乎立刻准备来热水。最近惜乎的情绪已经好多了,只是神情还是哀哀的。拧了帕子给晏初擦脸,惜乎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守在旁边。慎停溪替她盖上被子,也许是嫌热,被晏初一脚蹬开了。“你家郡主想吃饺子。我让厨房准备,一会儿让他们送来。”慎停溪怕她受凉,帮她搭了一个被角在身上,虽然是夏天,但是,还是注意点好。“是。”惜乎唯唯诺诺地应了。慎停溪沉吟:“你服侍你家郡主也有好长的时日了,可知,朽儿可是郡主的小字?”惜乎讶然,张了张嘴,急忙闭上:“回禀将军,不是。郡主没有小字,后来定下婚期后,王爷帮她准备了简单的及笄礼,回了太皇太后,直接拿封号来做了字。至于朽儿,奴婢不知。”虽然皇亲贵胄间也有互相称呼封号的,但一直不知,寻端还是她的字。朽。这个字,可不算是个好字啊。还有多少人,多少事不为人知,被她埋在心底呢?只有在醉酒后,才说漏一星半点?回到二院,屈柒缘若有所思地拨弄着琴弦,窗口透着余晖,一派温馨。见慎停溪走进来,立刻迎上前:“郡主回来了?”“嗯”了一声,慎停溪坐在床上,以手扶额:“她喝醉了。”屈柒缘轻笑:“郡主养在民间,随性惯了,将军不用太过苛责。”慎停溪仰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的纱帐:“我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去苛责她呢?我甚至不是她丈夫。”屈柒缘弹了一个颤音,咬了咬下唇:“夫君,可是对她心生怜惜?”“你觉得,让她自生自灭到死为止?”慎停溪歪着头看她:“合适吗?”屈柒缘低下头,沉默不语,双手紧扣。“其实,如果能给她自由,我还会安心一点,偏偏是甚至赐婚,我连给她自由的能力都没有。”慎停溪将手扣在胸前,闭上眼睛。忽然,他又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除非,她犯了大错。”屈柒缘走过来,坐在一旁,头靠着床柱,语调哀凉:“夫君,我是不是太过善妒了?明明,她也是你明媒正娶,圣旨赐婚的天家千金。”慎停溪拍了拍她的手,报以安慰的笑容。
日子过的越来越无聊,晏初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绣坊里学刺绣,用裴落羽的话来说,虽然非常努力,但丝毫没有什么才能。绣出来的东西,也只够私下把玩,根本上不得台面。但晏初依旧很高兴,缠着裴落羽给她画个花样,要绣个花豹。惜乎依旧落落寡欢,整日恹恹的,偶尔陪晏初出来,也闪避着人群。甚至对一些目光或者是别人无心的行为,反应激烈。这让晏初烦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