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子的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写得太逼真了(笑)竟然觉得真的难受,若遭逢此等不幸,是为人生之大悲。
百草站在这台阶下头也有了好一阵子了,照她的性子,原本是个不到半盏茶水的功夫就受不了冷清的。这厢,她卖了苏慕玄好大一个面子,才安分的杵在这里许些时候。先前倒不觉得困,只是现在,眼皮反倒有些打架,阵阵倦意席卷而来,百草的身子不自觉地轻晃。
苏慕玄性子是极为稳重的,他倒是不急,只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并不说话。不过,等的时间确实长了一些,倒不是他等不得,而是身边这个女子......
他自是知道百草的脾性,一向活泼惯了的性子,叫她这般无趣地陪着自己等人,原是委屈了她的。她能如此安静,亦不出声抱怨,确是不容易的。
苏慕玄转过脸来,正是准备看看百草,谁想她已然阖上眼睛。
原本甚为晶亮的眸子,此刻埋在沉重的眼皮子底下,已经叫旁人看不见了;白瓷般细腻的脖子,显然早已不堪臻首的重量,微微向前倾着,头已经暗自低垂了下来,整个身子一副摇摇欲坠的摸样。
苏慕玄眉尖一蹙:和衣睡在风口头,最是容易受凉发热。没做多想,他抬臂一挥,便轻轻拉了百草过来。此刻,两人贴在一起,百草的身子自是侧倚在苏慕玄胸口上,脖子以上的部分全部埋靠在他的颈项里。
柔顺的发丝贴在百草面上,苏慕玄的颈首自上而下投射出来的影子,尽数落在她的面颊上,和着那些细密的黑发,将她包裹起来,一张小脸竟被遮去了大半,看不甚清楚,只是觉得柔和宁煦。
百草迷糊间觉得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拉了去,不是强势激烈,反是温和轻柔。不多时,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内。她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竟是安心得莫名,整个人迅速松懈下来。
所幸不作他想,安然蜷在这个怀抱里,睡上片刻就是。
百草自袖中伸出手,轻轻抓了件物什,却是此刻苏慕玄垂在身侧的右半边袖子。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动静,苏慕玄垂下眼眸查看。
素净的一张脸蛋,仍是满面睡意,眼睛闭着,长睫颤动,呼吸匀细,并未有什么要醒来的迹象。只是自己的一绺发丝,竟是搭在她的唇边,苏慕玄的脸上闪过一丝微赧。正欲抬了手来拂开,却发觉自己的右臂竟然动不了,低头一看才知,方才的动静原是百草扯住他衣袖发出来的声响。
唉......
空气流通得迅疾,很快带走了这声低叹。
道这岚府的岚老爷,就是岚佑亭了,此刻正急急地往自家大门口边赶,后面还跟着梨花和诸葛谨。
等着这一阵子人都到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过去了好久。
苏慕玄自是眼力好,一见岚佑亭来,便迅疾地扯扯袖子,开口说了句话。
“可醒了?”
这话的声音原是极轻的,只是此刻百草跟他挨得很近,自然听得见的。何况那开口间自有的一股子热气流出,温湿地喷撒在自己面上,她又怎能不知呢?
百草很快睁开了眼,眨了眨眼睛,望向苏慕玄。
苏慕玄自她已经松了劲的手中扯出衣袖,轻轻地脱开左手,缓缓将百草向旁边推开一些。他的劲道用得十分巧,并不用力,甚至轻柔。百草借着这番助力,渐渐脱开他的怀抱,从里向外,立直了身子,不多一会儿,就极为稳当地站好了。
苏慕玄看见她已是清醒,便重新转开视线,朝台阶上步步行去。百草亦不落后,紧随着他,也上去了。
岚佑亭自出来,便一眼望见了那方白色的身影。岚府的阶梯本就建得高,和地面形成一个坡度。此刻,他站着的地方,视野极为开阔,很容易就看清下面情形,自然不会忽视适才立在其中的苏、白二人。
眼看苏慕玄拾阶而上,岚佑亭自在心中作了一番赞叹。
无涯仙尊的座下徒辈,果然都是个个不凡的。今天来的这一位,就是外界盛传的,仙尊最为重视的小辈——苏慕玄了。
据传,这位还是个肉体凡胎,并未真正修得仙身,只是这般容貌,竟比真正的神仙还像上几分,一身雪衫墨发,确实抬衬,令他整个人显得愈发素洁白净。
苏慕玄已经行至台上,对着岚佑亭甚为有礼地颔首致意。
“岚兄,慕玄有礼。”
岚佑亭亦是高兴,急忙迎了上去。
“慕玄何须客气,快与我进来罢。”
岚佑亭和苏慕玄的辈分视为同等,虽然两者间年纪相差一轮不止。岚佑亭之父辈——天玑,曾承蒙仙尊指点,求道成仙,也算是无涯的后辈。而苏慕玄,后拜无涯仙尊的座下徒弟为师,这样算来,和岚佑亭应是同辈。
此番,苏慕玄原是奉承无涯仙尊之命来此,为的是拜见天玑老人。要说这天玑老人与岚家是何关系,那可是颇为复杂的,只拣了简单明了的一项来说,就是姻亲关系。
岚佑亭之妻——奴娇,本是天玑老人之女。
天玑老人现任凡间修道盟会之首,在人间自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他的一生,前半部是“风雨江湖”,后半部是“修仙问道”,真正得道的时候,已经是年过古稀了,是以被人尊为“天玑老人”。他能在老死之前修得仙身,也算是极为圆满了。
岚佑亭本是天玑收养的,自幼与女儿养在一起。天玑本姓为葛,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打小便在江湖镖局里习武跑堂,家中娶妻一房,可叹肚中却是一直没有消息。此时,天玑年逾半百。他虽心中有憾,未有子嗣承欢膝下,但他与糟糠之间感情甚笃,即便如此,亦不作添房之虑。
时年四十九岁之时,正逢年末岁前。一日,他清晨出门扫雪,忽然看见,那积了三寸之厚的雪内站着一个总角孩童。也不知他站了多久,那还在漫天飘舞的雪花早已染白了小孩的眉眼。天玑膝下无子,看到孩子更是怜惜,他急忙走到那小儿身前,也不问什么,便蹲下将其一把抱起,朝门内走去。方才要扫地的事情,已经全然忘记了。
这个尚不满七岁的孩子便是岚佑亭了,当年他与父母意外走失,就此流落街巷,恰是在葛家门口被人带了进去。当时的岚佑亭,已是风餐露宿了三日之久,身上虽裹着棉衣,肚里却没有饱食,在这寒冬腊月里,若不是被天玑抱走,怕是活不到过年尾了。
虽无缘自得子女,如今却捡来一个,天玑夫妇自是欣喜。这孩子原就十分聪明,旁人问了姓名,也能一一清楚应答。天玑得知他高堂尚在,觉得自己实不应该强霸人子,遂决定带他去寻。
哪知,苍天无情,旦夕祸福只在一朝之内。
天玑本已打探到那对岚姓夫妇的下落。他们本不是汴京人,只是来寻亲友,不想弄丢了孩子,顿时慌乱不已,便是日日去寻。岚佑亭失踪的第三日,正是后来被葛家抱进门庭之日,两夫妻又是寻了一天无果,只能垂头丧脸地回去。正在大街上走着,就闻听有人在喊,还不时见人仓惶而逃。
“小哥,发生了什么事?”街上都是喊叫的声,到处有人惊慌四窜,岚家大哥拉住其中一个,便是急急询问。
“走、走水啦!”那小哥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便又拂开抓着他的手,匆匆去了。
岚家大哥正自疑惑是哪间出了事情,再一回头便见岚氏不在了。他心头一惊,蓦然向前跑去,正是人走马跑的反向。
越往前走,越是心惊。
浓烟滚滚,扑面而至,红红彤彤,竟是连半边天都烧着了。更让岚家大哥颤栗的,是此刻面前已经烧作一团的房屋,正是夫妻二人下榻的客栈,此刻岚氏正站在前面。
岚家大哥上前一步,想将人带走,却见自家娘子呆呆愣愣,似有些神色不清,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凑近了耳朵才听得真切。
“亭儿......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竟然是叫他们走失的孩子。
“娘子,你胡说些什么?亭儿?!亭儿他,还没回来......”
“不,不!亭儿在里面,亭儿在里面!”
岚氏一脸惶惶,满面失措,只是一个劲地喊着孩子的小名,双手还紧抓着丈夫的衣襟不放。岚家大哥只道她是魔障了,正欲带她离开,便听见一个声音,自里向外传来,断断续续。
那是一个孩子的哭声,音量虽不甚宏亮,听来却是一阵揪心。
他正闪神间,不知是被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掀翻在地,竟是岚氏挣脱了怀抱,猛然将自己推倒。再等他回神,人已经朝火里冲去了。
“娘子!!!”
岚家大哥顿时一声大叫,也不管那些上来拉自己的人,瞬间也奔进那滚滚火龙之中。
后来,人们能够听见各种凄厉的、痛苦的、高亢的声音不断传来,再到后来,连喊叫声也听不见了,只余下明火旺烧的“兹兹......”声响,还有的,便是房梁被焦烤的"噼啦......"声音。
客栈顷刻间化为废墟,仅留下断壁残垣也是面目狰狞,叫人不欲再看。凡是眼见过那场火灾的人,都说“太惨啦!”;凡是亲历过那场火灾的人,都说“太可怕!”
那抹火最终烧尽,烟消云散,随之而散的还有很多生命,其中便包括这对岚氏父母。
天玑将此事与内侍说后,两人具是望着岚佑亭叹息不止。只是,年少不识愁滋味,黄口小儿更无知,他仍兀自坐在地上玩得开心。葛氏再忍不住,眼泪一下子迸发而出,将他抱起,紧紧搂在怀里。
至此以后,夫妻俩便下了决意,要拿岚佑亭当亲生子般看待,好生疼惜。却不曾想,来年迎春,居然喜获一女。此女便是后来岚佑亭之妻,葛奴娇。
百草这脚,才踏在最高一层台阶上,人还没来得及站正,便见苏慕玄和一个状若主人的男子寒暄着,没过多时,就一前一后,互相谦让着进了门。
“也不等等我,只顾着自己朝里走了。”
百草很想出声喊他,却见人已在行远。她心想,毕竟现下是在人家府上。此刻人生不熟地,万万不能太嚣张,得赶紧跟上去才是。她既心内有了计较,遂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刚一抬脚,准备临坎而跨,却见一只湖蓝色儿的广敞袖子挡了过来。百草抬眼来看,正是一个容装明丽的女子,此刻正抬了下巴,自上而下睨视于她,大带挑逗之意。
百草脸色一疆,原本秀气的两根眉毛,此刻极为别扭地拧在一块,和眉心一起,变作一个“川”字。“你是梨花?”
来人确是岚梨花不假。
此刻正挡在门口,不许人进,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百草见她这副架势摆开,显然不欲让自己进去,登时火冒三丈。
“你让开!”这一喊音量极大,语气甚为不悦。
岚梨花本来跟着岚佑亭身后,安安稳稳,只和诸葛谨并肩站在一起。想到马上就要看见的宾客,心内止不住猜想那人的模样。
但见苏慕玄款款而来,她立时眼前一亮。
这个男子,比之爹爹和诸葛谨,还要好看上许多。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气质,竟比那天上的神仙还要出尘。她自小见过的神仙不多,都是些凡人慢慢修炼后变成的。她心里最最崇拜的一位,自然是外祖父——天玑老人了。
梨花只见过年纪大的仙人,状若祖父天玑那般,留着长垂于地的花白胡须,手中还持拿一柄拂尘为杖,均是慈眉善目,笑脸迎人,哪里会像是这个男子!她有些痴然了,不想时间还有这么年轻的神仙呢?苏慕玄的这般仙姿容貌,叫梨花看来,只能是神仙不二。
看着爹爹和他两个正在说话,梨花心里很高兴,想着这次来的这个宾客,自己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她在旁边静静等了一刻,便见岚佑亭迎了苏慕玄进去,正准备回身拉诸葛谨一同跟上,眼睛却不经意间瞥见另一个身影,同样,也是白色衣裳。
“咦?”梨花自在心里叫了一声。
是个穿白衣的人儿不假,只不过是个漂亮姑娘,确实是百草了。梨花不能否认,一直以来,她的确很美,特别是在穿上这身裙子之后。
“芳菲自袭来,唯有香雪海。”诸葛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竟是难得的不吝称赞“妙,妙!”
听到这声喟叹,梨花心上蓦然一惊。
她心仪的男子居然声诉她人之媚,竟然还是在自己跟前。梨花眼脸低垂,里面不自觉地流露出缕缕伤悲,她转而一想,便又是阵阵妒意和恼怒直直涌上心头,一时间失了控制,竟抬了手就去阻档。
此刻,两人僵持在一处,显然谁都不肯退让。
诸葛谨望着这副情景当真哭笑不得,这两位小姐只要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躬了身子,两边一齐作辑赔笑。
“姑娘!百草姑娘......梨......”
“谁是百草?!”
“叫谁姑娘?!”
“梨花”二字尚未全然出口,便被硬生生打断了。见这么两双喷着火的眸子齐齐向自己望来,诸葛谨顿时大呼头疼。
苏慕玄和岚佑亭行走间,并不曾想起身后。两人这时正迈步踏在岚府自家的园林里,放眼望去,皆是秋菊盛放,满目绿茵。
眼波触及这莹莹绿草,苏慕玄这才蓦然想起一事,眼内眸光瞬时闪了又闪,没作过多流连,他转身便向方才的来道,一路疾走。
“哎?!慕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