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溪路的别墅虽然并不偏远,却没从熙熙攘攘的都市里汲取到多少阳气。那是个绿化不错的所在,迎合富人对生命的热爱。他们企图从原始森林般蔓延的植物中,吸收干净的负氧离子,依山傍海,寻求生命原始的纯净——当然,并不是净化灵魂。他们只希望自己能得享长寿,永远把盛世的繁华攥在手心里。富人,比穷人更懂的养生,更惜命。
暮色中,树影投射在窗棂上,吱呀作响,影影重重。那栋别墅,淹没在张牙舞爪的绿色植物中,像只困兽。
“你走火入魔了?大作家?”我吓得险些跳起来。
轩年搂住我,下巴放在脸上蹭了蹭说:“扎不扎?”
他难得有这样调皮的举止,看样子心情很好。
“什么嘛,吓死我了。你怎么连胡子都不刮了?憔悴的新郎心底必然掩盖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调皮地应和道。
一丝冷冷的光从轩年微笑的唇角掠过。
是我眼花吗?我揉揉眼睛。
“不舒服就出来放松下,我帮你办了健身卡,要不要去看看?”轩年此刻的关切是真实而温暖的。
也许我真的是走火入魔了。这一年,恐怖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我,仿佛触手可及,又好似用一层结界笼罩在我周围,始终侵损不到我。
半开的抽屉发散着淡薄的红光,那是鸡血玉镯,陈教授提过后,我便把玉镯收了起来。但是它的光泽却是出奇的强,当你注意的时候,它的淡淡的,可是午夜惊醒,她却恍若有灵性般,整个屋子仿佛在血水里浸泡着,还有若有若无的歌声。
写作,治疗,加上新婚前的一系列筹备工作,我已经太疲惫了,于是竟能很快入睡。
“那我还要去治疗吗?”我忐忑地问。
“要去,再去一次,好吗?”轩年帮我插好鲜花。郁金香和百合,姹紫嫣红,霎是好看。百合,花香最是强烈,不久便一室芬芳。
轩年有着果决的性格,却仍不失细腻。他的确会是个好丈夫。
但是,我越来越觉得,当我面对他的时候,我是心有忐忑的。我敬畏他。
这一次,我并未乖乖听话,而是又去了咖啡厅。
结界,对,我的周围就是一层肥皂泡一样的结界。它把我跟危险隔绝的同时,也与真相隔开。
假如那是一个圆的话,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发,最终都是闭合的。我选择了咖啡厅,作为圆的第一个点。
点取的越多,就越接近真相。
Ketty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25岁。作为咖啡厅的领班,同时也是Romeo的生活助理。
我同她闲聊。上一次来时,她很不开心,担心老板的身体。而这一次,她却开朗了许多。看得出,她对Romeo有特别的情谊。
我假装不经意,将话题往Romeo身上靠。一提及老板,女孩子的话显然多了起来,眼睛也熠熠生辉。
“这样啊,他这么优秀吗?”
“嗯,从来没见过知识面这么丰富的男人,天文地理,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更重要的是,他去过许多国家呢,常常讲趣味轶事给我听。。。”ketty一看就是涉世未深,内心又浪漫。
我心想,完了,从她那里刺探不到什么重要情报了。Romeo跟她只要谈旅游就够她消化的了。
“他也精于绘画吧?听说,他很会签赏油画呢。”我截断了女孩对异国趣闻的解说。
“呀,这你都知道啊?哼,我以为这是他给我的独家爆料呢。”她撅着嘴,有些不满。
我差点笑出来,这也太好唬了。
“我还知道,他大学有个女朋友,两人十分相爱,女孩子呢就是学油画的,为了她,他才偷师技艺。他呢,是个好强的男人,自觉不自觉的,就想与人争锋。优秀的人通常具备这些品质。”我煞有介事地说道。
“咦?好像是哎,他以前是有个女朋友,不过他不怎么提,我还是。。。对了,我还是听他那次跟你说话时提的。。。我偷听的。。。你可别告诉他。”她窘迫地低着头,耳根都红了。
我恨不得哈哈大笑。几日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接下来,我可以直奔主题了。对这种问一答三的女孩,即使多问,她也不会想多。
“不过像他这么优秀而骄傲的男人,失恋了就不容易轻易投入,听说他挺痴情,一直等着女朋友回国呢。”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确实是单身,没见他身边有什么女孩子。。。我就不信,他这么优秀的男人会失恋。。。”她愤愤不平。
。。。。。。
半个小时候,我去了催眠治疗室。陈教授仿佛刚剪了头发,看上去年轻不少。
“久等了吧?”我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没关系,大作家忙嘛,我完全理解。”陈教授很是和气。
“可是今天,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开门见山。
陈教授颔首,示意我说。
“小苗。她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陈教授眼镜背后的眼睛闪烁不定。
“聂远。”我微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陈教授失声。
奇怪,催眠治疗师意念力应该高于常人。
“他的英文名字叫Romeo,开了间绿绮的咖啡馆。不过最近出了车祸。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认识他。”我点到为止。
陈教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推推眼镜。他的内心应该很不安吧。
他为什么要隐藏这些?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会有这么大反应?
我心里充满不解。
出于职业敏感性,我越来越好奇。
“陈教授,Romeo曾经告诉过我,他的故事,而我在催眠中又叫出了他恋人的名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吗?”
“不会啊,应该不会。”陈教授喃喃道。
“什么不会?”我疑惑。
“他跟你说了什么?”陈教授的目光有种薄薄的。。。寒意。
“他说,她死了。当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时,尽管跟他的不同,但我还是发现中间有某种关联,可能是出于写作的敏感度。。。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巧。”
刚才,我从ketty那里问出Romeo的中文名字,我本来想试一试,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Romeo曾提过巫蛊,那个雨夜,在咖啡厅发生的灵异事件,以及那个不沾雨水的黑色,那枚压在胸前的玉佩,一切都充满了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Romeo并不是想害我。于是,那天,我并未向陈教授提及玉佩,也从未告诉过轩年,好在我手腕上的鸡血玉镯,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陈教授,我觉得很困惑,我总是被诡异的梦境所侵扰。每一次都梦到一个惨死的和亲公主,她说,她就是我。。。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我转移了话题。
西方史蒂文森教授用40年的时间搜集了2600多名儿童的前世记忆,他们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村镇十几年前甚至历史更久远的事件,其中,他们所记得的细节,竟然分毫不差。有的孩子甚至有语言记忆,会说几种语言。
无独有偶,布莱恩·怀思博士也进行了这方面的研究,他采用的方法正是深度催眠,这就是所谓的前世回溯。在深度催眠下,一部分人能如身临其境般的讲述自己的前世。
。。。。。。
陈教授给我调出电脑中的档案,我出神地看了半日。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我的半边脸上,有轻微的灼烧感。
我看了看电脑的时钟,午时三刻。古时行刑的日子。像我这种身体虚弱的,得格外小心,否则就容易被冤魂缠身。
我很少在正午时分满街乱跑。还好,我的职业是写作。我自嘲地抿了抿嘴。
阳光烤得我皮肤微微作响。我略微活动了下酸掉的脖子。回转身,目光撞上了陈教授。他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目光如同聚光镜,要点燃我脸上的皮肤。
“陈教授。”我叫了一声。
笔直,他一动不动如同蜡像。他的目光往深里走,却是空洞洞的。像被诅咒过的木偶,散发着空洞的光。有一种怨毒,从遥远处,延伸过来。
“陈教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并试图以手去推他。
他蓦然醒悟,眼神换成了茫然。
我的心脏险些停跳。如果那一刻,我轻轻一推他就倒地,我会吓的晕死过去吗?
经历了太多的险境,电影的情节竟然会时刻与我的生活反串。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刚才。。。”陈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试图做个合理的解释:“大约是太疲倦了,这两天都没休息好。”
也是,这是一件很耗神的工作吧。再说,他几乎没能掌控住局面。如果一个巫师在做法时,遇到对冲力量,抵挡不过去时,很有可能会当场吐血。
好在我身上这股力量不是特别强。这,也要得益于我不甚强健的体魄了吧!
“莫非做催眠的人,也容易自我催眠?”我打算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
他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太像了,越看越像。”
“像什么?”
陈教授的肩膀猛然抖动了下,立即摘下眼镜擦了擦。这个掩饰的小动作因为他的刻意而特别明显。
“陈教授,我想知道我的前世,你能帮助我吗?”我很认真的说。“我见过我的前世,也许就是那个和亲公主,但,我想知道这一切有什么联系?她为什么屡屡来找我?这一切跟沈轩年又有什么联系?”
陈教授显出为难的神色。他看了看表。终于下定决心地说了句:“可以,但是要快。”
在他熟练的操作下,我很快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身体仿佛糖一般地融化掉了,细胞慢慢的分解。。。一阵若有若无的奇异的幽香充盈着屋子,而后,有环佩叮铃作响的声音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