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头涨脑地抓过手机看时间,才5点。
我握着手机好一会,兀自沉浸在刚才的梦中,心脏还在慌张的跳着。等我惊觉我居然拨了沈轩年的电话,手忙脚乱地按掉。
沈轩年是白手起家的,早年很是吃了一些苦,才有了今天的事业。我很自觉,从不给他添麻烦。为此,他生了好几回气,嫌我拿他当外人。
胡思乱想间,手机响起,沈轩年打过电话来,急切地问:“晓韵,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禁有点感动,在人情冷漠的城市,有一个从心里关心你的人,真的很好。
在沈轩年的有磁力的声音面前,我所有的坚强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哽咽着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沈轩年说:“傻孩子,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不”,我慌忙说:“我一会要见个客户,还是等下班吧。”
“那,好吧,不过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刨根究底。
“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一个跳楼的女人,脸上全是玻璃碴子,她死的好惨。”我带着哭腔说。
“喂,喂,你在听吗?”沈轩年的沉默,让我有点慌。
“我在听。”沈轩年出声:“晓韵,你不能写些轻松愉快的小说吗,不要整天沉溺于灵异之中,胡思乱想的,对身体不好。”
他的语重心长令我有些惭愧。沈轩年不是多事的人,可能真的是为我好。
“恩,不过我要先写完这本,好吗?”我可怜兮兮地哀求。
“唉,好吧,不过你在网上不要跟乱七八糟的男人说话,听见没?”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在叙述故事之前,我告诉过他,最近有个奇怪的男人,总向我讲他的经历,正好给我提供了素材。
他大约是吃醋了吧!
“唉,我还是希望你别那么累,不如早点嫁给我,也好让我照顾你。”沈轩年的语气柔软下来。
“那要等我写出一本畅销书来。”我坚持。
我感觉得到沈轩年在电话那头,既无奈又心疼的样子。有点才情的人,大都有傲骨,那种傲骨跟自卑以及不服输的要强混杂在一起,在暗无天日的工作室发酵,最终酿造出复杂的感情。
沈轩年事业太成功,30出头,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不知道有多少。他选择了我,让我至今有种幻觉感。仿佛我不够优秀,就会随时失去他的青睐一样。
所以我只感觉比从前更紧张。
赶到工作室,正好10点。她已经在门口等了。
她身着绒绒的鹅黄色毛衣,并不显得臃肿,反透着可爱。半圆衣领浮出光滑细腻的颈子,让人很想咬一口。她的面庞很干净,像圆荷上的露珠。青春真好。我感慨。
她最多不过24岁的样子,皮肤圆润而富有光泽,美好地令人心生嫉妒。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抬头怯怯一笑,眼神清澈,只是略有血丝,有轻微的憔悴感。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扫了一眼,微笑着对我说:“好漂亮的鲜花呢!”
“是啊。”我微笑着让她坐下。
她还在直愣愣地看着鲜花。
女人,都是热爱鲜花的吧。
“我真羡慕你,你是有爱的女子。”
我猜,她接下来的主题一定与爱有关。只是没想到,这么美好的女子,竟然得不到爱情的眷顾。
“他曾经很爱我。”她仿佛有读心术。我吓了一跳。
她抬头笑了一下,脸色苍白,笑容有些惨淡。
“那个女子,比我妖冶,比我性感。你知道么,一开始,他喜欢我的纯净,那时我留着齐肩长发,直直的,他说像个梦幻芭比。”她缓缓地说,仿佛陷入回忆隧道:“那时我们除了青春,什么都没有。我们在这个城市像“蚁族”一样生活,为了省房租,我们在郊区租的房子,每天上班要转好几趟车。每次我在公交车上挤得双脚悬空,跟吊死鬼一样。你能想象吗?“她突然笑了起来,眨眨眼。
她比划了一下上吊的样子。“我长的娇小,有次到站,我挤不下公交车都急得快哭了,这时有名男子说,来,跟着我,我给你开路。”她的眼睛开始有光泽:“那时苦吧,从公司中午偷偷带饭出来,晚上我们一起吃。很难想象,是吧?但是,真的很快乐。”她低下了头,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犯了错误手足无措的女学生。
她当我是什么?生而富贵的大小姐吗?不不,我亦曾经历过艰辛。
我想起她扫视我办公室时流露出的表情。那是一种不自信,那是经历过贫穷的人特有的情绪。
我想,她把这种自卑带到爱情中去了。
“不,不,我理解你,我亦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最初我也艰难过。”说到靠自己的时候,我顿了顿,心里不是不犹疑的。
能有这样的环境办公,我是靠了沈轩年的。一种作弊的羞耻感,悄然爬上心头。
“我们的恋爱从高中时代就开始了。当年,他非常耀眼,很多女生为他打架。我记得当时最轰动的一件事是,有个女生因为公然表达对他的爱慕之心,而被一帮嫉妒的女生抓到宾馆去拍了**。后来,那女生自杀未遂,被迫转学了。”她的目光,是恋爱的小女生才有的光泽。“这样优秀的他,居然给我递纸条说,他喜欢我,喜欢我安静的样子。喜欢我的面庞被阳光静静的劈开,有嚣张的美缓缓流动在平静的河面上,有光阴寂静抽长的声音。”她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瓷般的肌肤:“我记得他每一句话,到现在,也是如此。好像有种幻灭感。直到去年跟他结婚,我仍然觉得不真实。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她结婚了?我诧异。无论从她的年龄还是小动作,都是一个少女的憨态可掬。真没想到,她居然结婚一年了。
“是的,我新婚一年。”她点点头,仿佛洞悉我一切的想法:“我28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是不是?外表有时是迷惑人的。”她浅浅一笑。
“就像他,他太干净了,仿佛不属于尘世的男子。对,是干净。他跟我亲热,总是点到为止。他说,要把最美好的留到新婚。”她的笑容有点羞涩:“于是,我更加喜欢他。我笃定他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
“既然他如此好,而且新婚才一年,你是怎么觉得他不对劲的呢?”我问。
“自从结婚后,他就不对劲了。从前恋爱,只是偶尔见面吃饭,当然没发现不妥。可是结婚后,距离无限拉近,就看到了很多不同。”
各自为营的时候,无论怎样荒唐都没人指责。一旦缔结婚姻,没人不是拿自己作为参照物的。怀着各自的自我,很难和平相处。眼球里盯着的都是别人的不妥。
别人,不适应我的生活法则。于是别人万恶不赦。
她大力摇头:“他总是午夜才回家。”
“那是他事业太忙了吧!”我笑,女人,就是充满不安全感的动物,喜欢瞎猜疑。
“不,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亦不会怀疑。他有很多诡异的行踪。”她有些犹疑。
“身上有不属于他的香水?有不属于你的头发丝?或者口袋里有某某宾馆的开房卡?半夜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他半夜躲在洗手间接神秘电话?”我把小说情节都倒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我说:“不仅仅如此。我怀疑,他想杀掉我,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熟悉的心悸又出现了。眼前的女子目光瞬息变得凄厉。
我不由往后仰了下,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你说的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他外遇的对象?”
“我跟踪过他,一直跟到酒店门口。”她的坦诚和冷静令我吃惊。
我替她惋惜。“我可以帮你试试挽回他的心。”爱情咨询,不就是要负责开方抓药的吗?
她突然冷笑一声,惨淡地摇摇头:“挽不回了,我怀疑,我会死在他手里。”她缓缓地说,我仿佛看见那一连串带血的字。
“你不会的,你别瞎想。”我苍白的安慰着她。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怕也很少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吧。
“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我还会来的。”她起身告辞:“钱,我会打你卡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别墅的大门口,被绵延的绿浪吞没,我还兀自站在窗边发呆。
那些看惯的绿色植物,盘根错节,张扬肆无忌惮的生命力。把人这种虚弱的生命,牢牢的,禁锢在里面。
我突然感到一阵阴森森的凉意。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