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霍青青才免于同那屋瓦一样粉身碎骨的命运。
“是只黑猫。”展昭微微一笑，“吓成这个样子。”
“黑乎乎的多可怕。”霍青青小小声，学着展昭之前的样子在屋檐上坐了下来。坐着总比站着稳当些。
“开封还是这个样子。”展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潜意识里，他似乎也很高兴有个人在这儿陪他。
“真美。”霍青青偏头想了想，“你以后留在这儿吗？”
展昭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很轻地叹了口气。“你的事忙完了，我准备去趟和州，亲眼见见那个包拯——然后回常州。”
“常州？”霍青青一愣，展昭用了第二个“回”字，霍青青猜这个常州在展昭的心里也非同寻常。
“我家在常州。”展昭顿了一下，似乎过了很久才开口，“我父母早已过世，其实说是我家，也不过是个房子罢了……只是父母在时未能尽孝，父母去了，总想能在家里多呆一时是一时罢。”
霍青青怔了怔，没有接话，倒是展昭一时觉得这个话题沉重了，岔开了去。
“你家在……”
展昭说出两个字就后悔了，狄青的家人几日前才被人灭了满目，他亲眼所见，偏偏就给忘了。
霍青青低着眼，不接话，眼神黯淡。
西河县。可西河县并不是她的家。她的家远在千年之后——那么遥远，遥远得似乎已经模糊。
安静得有些压抑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霍青青终于从略有伤感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打破了沉静。
“你真的要去见包大人？”
“嗯。”展昭伸手点上霍青青的鼻尖，“我总觉得你家的事跟那个包拯有关系……他或许知道什么呢？”
霍青青浅浅“嗯”了一声，却觉得不大可能，包拯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狄家的事吧？不过她这回没有劝展昭，反而道：“那师兄，你帮我问问包大人，楚轻瑜怎么样了。”
她后来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按道理楚轻瑜与狄素是青梅竹马，应该会照应狄家一二的吧，何况楚轻瑜也会一点武功……罢了，江湖悬赏，楚轻瑜一个小捕快还是无能为力的吧？除非展昭这种人才能保得下狄家，霍青青略略叹了口气。
“楚轻瑜？”展昭有些疑惑。
“西河县的一个捕快。我……我被刺配陈州之前曾经托他照看我家人来着。”
展昭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江湖悬赏，他一个捕快，想也无能为力。”
说的也是，霍青青点头。
展昭的概念里，在朝中任职的小吏——譬如捕快，肯定都是不会武功的了，如后来展护卫那般任职朝堂的江湖中人毕竟是个例。霍青青想到此，突然忍不住一皱眉头，她一直没注意过，楚轻瑜会武功，他一个小小的西河县捕快，怎么会会武功呢？
或者说，楚轻瑜既然会武功，又如何会甘心做个小小捕快？
西河县，楚轻瑜，狄家，霍青青好像绕进了一个圈，越来越迷茫。
“其实我还是有点想留在开封。”展昭又想了想，看着远处，“你看——多美。”
你将来会留在开封的，霍青青侧头去看展昭，不知怎么突然有点不想让他留在开封。展护卫是一回事，自己的师兄又是另一回事，他若真成为后来那个展护卫——展昭固然是不会后悔的，但只怕，关心他的人，会心疼。
“如果有一天，”霍青青想了想，声音低了下来，“需要你用剑来守护这座城，你愿意么？”
“如果需要。”展昭淡淡一笑。
他没有多想，霍青青微微叹了口气。“师兄，你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为了别人付出这么多，后悔过么？”
问了也是白问，霍青青知道，他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狄青”日夜兼程赶去西河县，后又赶来京城，那个答案，她早已了然。
“如果有值得付出的，为别人付出也是一种幸福。”展昭笑起来，温和悠远。
霍青青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后来的展护卫了。她轻轻地呼了口气。
为别人付出也是一种幸福呢，霍青青想着展昭的话，可能执着的不是他，是自己吧？
霍青青陪着展昭一直坐到了天边微亮。
一夜未睡，霍青青的精神却出奇的好。
“师兄跟师父说一声，我先回营了。”霍青青想了想，“焦用要是今早点卯再见不到我，又该叫了。”
就焦用那个性格，为了防止他掀了弓弩营，自己还是赶紧回去为妙。
“我送你吧，快些。”展昭站了起来。
“呃……”好吧，她是不想再被人拎着了，不过展昭相邀啊，她还真是舍不得拒绝。
“怎么，不愿意？”
“没有。”霍青青低头，咬了咬牙。
和展昭亲密接触的机会啊——就是被拎着又怎么样？被南侠拎着啊！
结果展昭拉着她一根衣袖就把她送回了弓弩营——霍青青两眼直发白，这到底是南侠的轻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那天木易根本就是成心耍她？木易已经是她师父了，她到底是没敢对木易有什么不满，只能在心里略略狐疑几番。
别过了展昭，霍青青一人信步回营，时间还早，她还能简单洗漱一番，再去点卯——虽然有杨文广罩着，她可没打算次次点卯不到。
霍青青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所谓的床弩制造图更是一笔没动，杨文广脸色铁青，到底是没说什么。不过霍青青知道，她要是晚上再交不出床弩的制造图，杨文广只怕会把她生吞活剥了。
管他呢。虽然目前杨文广她不敢得罪，而且床弩图也一定要画，但还是学武的事情对她更重要一点——虽然不太急就是了。
有了上次给顾师傅画连弩图的经验，霍青青画图的家伙齐全，点卯回来就立时开工，掐着时间不吃不喝地赶到晚上，怎么也能把床弩的制造图画出来了。
霍青青的午饭自然是没吃，不过午饭的时候，顾师傅回营了。
顾师傅带回来的，还有从宫里传来的意思。
“娘娘让颦儿传话说，杨家人可信。”顾师傅想了想，伸手拉过霍青青的手，“我看你写的是木易两个字，娘娘是不是看错了？你也是，哪有写字从左往右写的啊。”
“……”霍青青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从左往右，她都写习惯了，一时就没想起来这是古代。
顾师傅是很担心韦妃看错了那两个字的意思，杨家人，莫非——是杨文广的那个杨家？反正不会是杨太后的那个杨家就对了。不过霍青青知道，韦妃没看错。木易是和懿公主的生父、已故的杨元帅杨延昭的兄长，他不就是杨家人？欢欢这话，是有提醒的意思了。
“娘娘还说，”顾师傅见霍青青不答话，微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后面的话是不是对她说的，“最迟年底，就会对夏开战。”
对夏开战！霍青青脑袋里“嗡”地一下，如果欢欢这话早说一天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明白了，这话一定是对她说的——对夏开战，按庞元英的意思，自己就会被直接送去抗夏前线。
危险，也是机遇。
所以欢欢特意来提点她。
霍青青侧了侧头，好像展昭说过的话在她脑海里一扫而过。
如果有值得付出的，为别人付出也是一种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