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大喜了，今儿宫里都传遍了，皇上要给十四爷指婚呢，大家都说宫里又要多一位科尔沁的福晋了。”苏茉尔欢天喜地的挑了帘子进来。
心里一阵莫名的紧张，是要嫁给多尔衮了吗？我也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吗？
“格格？您没事吧？”苏茉尔担心的看着我。
咝，好痛，针扎到手了都不知道。
看着手中亲手缝制到快要完工的大红嫁衣，心里的甜蜜快要满溢。
“玉儿，皇阿玛说明年开春儿就要给我指婚呢！”想起去年冬天，我和多尔衮挤在那棵许愿树下的雪堆上，白色的哈气吹得围巾上的雪狐风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两个人的帽子上落满了晶莹的雪。
从那天开始，就跟苏茉尔学着做这件嫁衣了，虽然做的很慢，手工也很粗糙，但每一针绣下去，再拉上来，都仿佛能听到幸福的声音，细碎悦耳，仿佛静好岁月，淡淡流淌。
辗转两世，希冀的爱情终将圆满。
“没事，帮我看看这里缝得好不好。”
“好，格格您的女工啊，简直是天生的，一点就透。十四爷要是知道了您三个月前就开始赶制嫁衣了，一定高兴死了，您却偏不让十四爷知道。”
“你懂什么？让他知道？那他一定不是高兴死，而是臭美死的！”我看了看手中的嫁衣，觉得眼睛酸痛，遂放下针线，刚要收拾，就听外面多尔衮戏谑的说道。
“这是算计着要谁死呢？”
慌忙将嫁衣掖到了被子下面，“你这个人，怎么不通传一声自己就进来了！”
多尔衮看我这么大反应一下子蒙了，“我白天来你这儿，多早晚通传过？”
“我不管，反正以后你什么时候来都要让小六子给通传，不然就不要来我这儿！”我忙慌张的背过身去，平复一下有点乱跳的心脏。
“咦？玉儿，你很可疑喔，这么一反常态，还脸红红的，难道是？”多尔衮痞痞的绕到我身前。
“难道什么？”我也不示弱，抬起头来问道。
“难道是听说了要嫁给爷，兴奋的心如小鹿撞吧！”多尔衮的笑容真的很好看，明亮的眸子，英挺的鼻子，殷红的唇，笑起来有着好看的弧度。泛青的胡茬让我再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已经不是初见时那个完美的像天使一样的男孩儿了，四年的时间，让他长成了一个谪仙一样的男子。
待我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又一记爆栗轻车熟路的敲过去。
“格格，皇上传您去崇政殿回话。”崇政殿是努尔哈赤上朝的地方，南边的偏殿里经常会会见重要的客人。想了想，我不是大臣，用不着上朝，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两个地方跟我都不挨着，这狐狸干嘛要让我去那里？
“你确定皇上让我去崇政殿？”我犹疑的问道。
多尔衮似乎也觉得奇怪。一脸问号的看着苏茉尔。
“没错，就是崇政殿，听说桑噶尔寨台吉带着博尔济锦.恩齐娜格格来了，还带来了好多礼物。这个恩齐娜格格算起来还是您的表姐呢，您可还记得？”苏茉尔边帮我收拾，便解释道。
表姐？
那个美丽泼辣，甚至有点霸道的女子？
她来做什么呢？
到了偏殿外，门外小春子见了是我忙低声道“千牧格格来了，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殿里穿了努尔哈赤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格格，皇上召您进去，请您随奴才进来吧。”
大红色的骑马装，配了同色的披风，雪白的狐毛掐金线滚边。那个女子美丽的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瓜子脸，吊梢眉，杏目含醉，颊畔粉红，薄薄的唇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好一个热烈如火的女子！一如几年前的她，一点都没有改变。
“千牧见过叔叔，见过姐姐。”紧走了两步，福了福身。
“快请起，千牧啊，几年不见你可长高了不少，也越发俊俏了。”五十多岁的样子，身体明显发了福，胖胖的脸上有着健康的红润，国字脸，浓眉大眼，样子倒也算得上英俊，倒似一个中原男子，难怪能得一个像恩齐娜这样标志的女儿。
“叔叔过奖了。”这个桑噶尔寨台吉是科尔沁另一个部落的台吉，算是我叔叔，平素与我们部落亦敌亦友，倒也互不侵犯。
难道努尔哈赤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会见亲友？寻了位置自坐下。
“中原有句话叫做“女大不中留”，恩齐娜还真是应了这句话，这次干脆让我把嫁妆都带来了，发誓非你的儿子不嫁。”桑噶尔寨台吉边说边宠溺的搂着恩齐娜哈哈大笑。恩齐娜也不脸红，还分外骄傲的扬着笑脸甜甜的笑。
原来他们是来求亲的啊。
女方主动向男方求婚豪放的蒙古草原上并不少见，更有甚者会自己带着嫁妆过来求亲，这个恩齐娜不才正是个中翘楚。
“哈哈，恩齐娜格格不愧是科尔沁的女子，热情似火，敢爱敢恨，这门婚事，朕替多尔衮应下了！”
犹如平地一声雷，多尔衮！
恩齐娜心心念念想嫁的就是多尔衮？
难怪努尔哈赤要让我来旁听呢！
不知不觉，指甲已经嵌到肉里去了，渗出了殷红的血。
张海儿垂首从厅外进来，在努尔哈赤耳边低语道：“皇上，十四阿哥到了。”
努尔哈赤闻言，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恩齐娜笑道：“让他进来。”在收回目光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狠狠的扫到了我。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见过桑噶尔寨台吉。”
“平身吧，今儿都是自家人，也就别拘着了，坐吧。”努尔哈赤笑着让多尔衮起身，可他一句“自家人”却着实刺痛了我。
这么快，恩齐娜也算是自家人了吗？
多尔衮显是也因了努尔哈赤这样一句“自家人”而感到有些错愕，微微一滞，便在我对面的花梨木圆凳上坐了下来。
恩齐娜见到多尔衮进来，眼睛一直大喇喇的看着他，这个热情似火的女子，在古代也实属难得。
“老十四今年也有16了吧？”
“回皇阿玛，儿臣今年正是16。”
“嗯，朕的老十四竟也有这么大了，你的哥哥们在这个年龄，早就开牙建府，开枝散叶了，倒是朕耽误了你。”
“回皇阿玛，儿臣...”未待多尔衮说完，努尔哈赤便笑道：“晚是晚了，今儿倒有这眼前的缘分，皇阿玛便给你指婚如何？”
多尔衮闻言一喜，笑着看向我，刚要起身谢恩，似乎是察觉到我面有忧色，那笑容又渐次消散了去。
“这是桑噶尔寨台吉的女儿，博尔济锦.恩齐娜格格，姿容秀丽，秀外慧中，朕如今便成全了这桩美事，将恩齐娜格格指给你做福晋。”说罢，笑着看向桑噶尔寨台吉，两人互相了然而笑，桑噶尔寨台吉复又笑看向恩齐娜，恩齐娜终于有些微不好意思，略红了脸，低了低头。
我抬头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多尔衮，努力的分辨着他的每一个表情，拒绝吧，起来拒绝啊！
多尔衮不笑也不动，只是怔忡着看向我，面容哀戚，眼神破碎，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努尔哈赤装作不经意咳了一声。
我心头“突”的一跳，只见多尔衮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有决绝的意味，阳光一样潋滟的眸子，此刻却像一泓深潭将我拽入无止无休的寒冷。
我拼命想要听清他的每一句话，提着一口气不敢出，呆愣着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起身、撩起前襟、双膝跪地，俯首谢恩！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全身都僵硬得微微一动就会咯咯作响。
四下里都很安静，静得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到。
听到那句谢恩，提了许久的气，发泄般的呼吐了出去，刚刚停跳的一颗心像是在补偿一般，突兀而又尖锐的跳了起来，又快又急，每一次收缩，都是一阵刺痛，仿佛那里堵着什么东西一样难过。每一次心跳，就能牵起隐隐的痛。
四月的天气，厅里还是烧着火炉子，烧红了的炭发出嗞嗞的声响，可是那彻骨的寒意，还是从身体内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蔓延开来。
努尔哈赤闻言哈哈一笑，那笑声呼啸着传到我的耳膜，震得它嗡嗡作响。
“好，回头让你额娘给你们挑个好日子，就把婚事办了。”
“皇帝，依我看，不如就趁我在辽阳，就把婚事给办了吧？”桑噶尔寨台吉摸着恩齐娜的头笑道。
恩齐娜唇角的笑容将她的愉悦肆无忌惮的宣泄着，点头应允，眼光看向多尔衮。
“正合朕意！你也再多留几日，下月初六就把喜事办了，你看如何？”努尔哈赤亦笑道，余光隐隐看向我。
下个月初六吗？也就是还有15天，多尔衮就要成为别人的了。
“如此甚好！”桑噶尔寨台吉遂了心意，朗声笑道。
“儿臣谢皇阿玛！”
忽然间升腾起一直无力的感觉，这些人当着我的面，商量着我最爱的男人的婚事，我连反对的立场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这些人，甚至连不看的权利都不给我，心力交瘁的我还要继续面无表情的坐在这里听着，不能失了仪态！
不知道怎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崇政殿，漫无目的的走着，竟又来到了栖霞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