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十日后,洛芝清果真递了帖子,来到了君府。陌兰的爹与洛芝清一见如故,高谈阔论,吟诗下棋,足足闹腾了两天两夜。传出去自是一段佳话。只是苦了陌兰,这两天都只能乖乖呆在家里看那一老一少各种高山流水,交情越来越好,就只差八拜互称兄弟了。
陌兰的爹谈到音律时,说道:“鄙人所学,无一不通,唯音律一事,却无丝毫天赋。然而拙荆却是精通音律的,小女呢,所幸虽不学无术,音律上却是无可挑剔。“于是兴致勃勃半夜把陌兰从被窝里捞了出来,让她出来迎客。陌兰大怒,心道我又不是风尘女子,居然还要半夜迎客,岂有此理!于是出来弹了一曲铮铮的《十面埋伏》,杀气甚重,于是鸡鸣狗跳婴孩啼哭丞相府方圆三里之人一宿噩梦不断。第二日厨房来报,死了十只鸡七只猪五条鱼。
洛芝清评之。“姑娘此曲,如临战场,金石交击,紧张激烈,血流成河,伏尸满地,战争之惨烈,撼动人心。“
之后的日子也依旧很平静,其实闺中女子的日子相当无聊的,对于陌兰来说,无非是出门各种溜达,洛阳方圆百里她都逛遍了。而最近老爹管教得严,她只能约了婉儿凌泠去文礼寺烧香。其实陌兰并不觉得寺庙是个无聊的地方,相反,她相当喜欢钟音渺远,风过竹吟,茶香袅袅的那份宁静致远。万般浮华中的一剖净土,能让人从外到内都平静下来。如此说来,其实她也是雅人一个啊。不过此话尚未落音,便收到了婉儿和凌泠的两个大白眼。陌兰只得讪讪摸了摸鼻子。
从山脚爬到山腰,已是大汗淋漓,几个人挤在路旁一块青石板上休息,清风徐来,只觉遍体生凉。三人又嬉笑一阵,便又鼓起士气继续往上爬。
甫进寺门,几人都不觉驻足。一池白莲含苞,晨雾中正缓缓开放。此情此景,只能屏息。不知过了多久,才恍然醒神。一池新荷风中轻轻摇曳,舞姿曼妙,花瓣上露水无暇,扑面淡雅清香宜人。只令人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陌兰不由叹道:“这一趟来得真是太对了。”凌泠点头淡然道:“幸得婉儿今日没有赖床,不然这般好景色便看不到了。”直惹得婉儿跺脚。三人举步往内走,这次来得早,众和尚在大殿里做晨祷。低低的诵读声回荡在大殿,颇有些肃穆。连陌兰等人也收敛了神色,双手合十,低低跟着诵读起来。
中午用过斋饭之后,空中飘起了濛濛细雨。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几人不由的发起愁来。因为这几位出门都不喜带侍从,便把随行的人与轿子都留在了山下等候。虽说可以向寺里借几把伞,不过山路湿滑,下山尤其难走。何况春夏之交,雨势向来缠绵,不连绵下上个几日,断不会停休。而寺里也不能留宿女客。三人面面相觑,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折子。
及到大半个时辰,小沙弥来通报,外面来人来接了。三人面带喜色的站起来,快步迎出去。一看之下,陌兰不禁大为失望。来得只有两人,却分别是婉儿会功夫的兄长苍耳和凌冷的贴身女护卫赛雪。而君太傅家向来重文轻武,挑选家仆的时候考的是文辞笔墨,却不论力气身形。想来山下等的那些人,不花个两个时辰是爬不上来的。思及此,陌兰不禁暗自郁闷。凌泠看了看陌兰,道:“兰儿莫急,待赛雪将我送下去,我便让她上来接你。”
陌兰无法,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那两人都走了,陌兰在屋檐下呆呆的望着池子。莲叶下细雨泛起涟漪。天地灰白,一片朦胧。陌兰却突然眯起了双眼。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雨幕连绵中,那人执伞走来。姿态清雅,如那一池白莲缓缓绽放。
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终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一抬眼,却不防撞进了他清澈至极的眉眼之中。洛芝清。
无法控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面前的湖水,轻泛起涟漪。
“我和太傅下棋下到一半,见天色不好,便来接你了。”他笑得闲适,“走吧。”
陌兰平时伶牙俐齿的,这时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呆呆地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这段路不太好走,我背你吧。“
陌兰瞪着他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后背,讷讷。
他蹲下,静候。双方僵持了一会,终于陌兰屈服了,小跑跳了上去,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接过伞。
洛芝清走得很稳,她没有颠簸的感觉,反而温暖得发困。她打了个哈欠,睡眼突然瞄见赛雪的影子。只见她顿了一顿,身姿又折返回去了。陌兰顿时脸一红。哎哎,今天很是……相当混乱啊。
她把脸埋在洛芝清白皙的脖颈右侧。触感细腻,她忍不住蹭了下。感觉到他一僵,才反应过来这举动的不妥当。哎,老爹关于男女之防的谆谆教导犹在耳畔啊。
及到山脚下,两人上了轿子,都有些相对无言。
“君姑娘……”洛芝清犹犹豫豫开了口,却被陌兰大声打断:”第一,不要叫我君姑娘,第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罢她学着洛芝清一贯谦和有礼的口吻:”君姑娘,在下今日之举有失礼之处,烦请见谅。对不对?“
洛芝清连耳朵都红了。陌兰一见,顿觉心情大好。
过了半晌,他又开口:“那,芝清叫你晴妹可好?”
陌兰顿时一抖。这……这……她翻了个白眼:“那我叫你清哥哥可好?“情哥哥情妹妹的……想想都受不了。
洛芝清却没听出来她语气的不善:“求之不得。”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继续沟通。歪向车厢板,继续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