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南音果然是如转性了一般,日日专找了各色诗书文章来看。叶青对这个小女儿的转变甚是欢喜,正巧宫里施了恩典,许二品以上官员各家送了适龄子女进宫读书,南音自然欢天喜地去了。
其实自那日与尉迟卫短暂地有过交集之后,南音小小的心里早已种下了些许的种子,正是冒出了小小的芽来挠动得叫人心痒。不过南音还小,并不在意什么,只是想着要和尉迟公子亲近些,可不能连人家说出来的话都不能理解。为着这个,竟前所未有地下定决心起来,倒是惊奇了叶家二老,日日感叹小丫头终于开窍了。
宫里的书苑,从教书先生到设施器皿,一切自然都是极好的。能进来读书的,除了王亲贵戚便是高官子弟,学生不多,女学生就更少了,除去南音,便只有甄瑜梅同蒋淑雯两人。甄瑜梅的父亲是如今的尚书令,曾与叶青共事,再加上瑜梅和南音一样明朗的性格,儿时便是极好的玩伴,如今一处学习了,自是开心。蒋淑雯倒是个文文静静的乖巧女孩,只是与南音、瑜梅这般活泼的个性着实融不起来,因此彼此间客客气气,往来却不多。
更值得一提的是,皇上也在书苑学习。其实说来皇上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脱下一身龙袍,实实在在地也只是个公子哥,玩性未去,性格倒也开朗的很。其余各人,家境皆显赫,却无甚特别。
这是南音头一日去书苑作下的总结。总的来说,南音还是很欣喜的,只是偷偷期盼的“尉迟卫也会同来学习”的愿望却是落空了。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尉迟要年长些,且又封了官职。第一夜就在南音的胡思乱想中以鼾声告终了。
第二日,同样起了个大早的南音怎么都没有会料到,和苏群、瑜梅说说笑笑地走到书苑门口,竟会看见--------
“尉迟大哥!”苏群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尉迟哥哥也来学习?”瑜梅好奇地问。
南音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
“恩,要在皇上身边。”尉迟卫淡淡地答道。
南音偷眼看去,尉迟却并未看她,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便被欢快与激动代替了,天天都能见到尉迟了呢!
照旧,等皇上的龙驾一道便要开始上课了。众人向圣上行礼,小皇帝却竟摆摆手,
“到了书苑,朕和你们一样是学生,该向先生行礼才是。往后在课堂上,礼数就免了。”
看起来倒是不难相处,南音想着,又侧目去看坐在右手边的尉迟卫,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戾气着实让南音惊了一下,但再待细看时,却又只是淡淡的冷漠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晚的一句不禁又浮现出来,南音用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南音?南音?”忽然听到耳边苏群小声的交唤,旁边瑜梅又偷偷扛她,忽地一抬头,见先生竟已近至面前。这先生还是当年先帝钦点的状元,年纪只三十几,如今派了来,说好听点是做太傅,说难听点,不过是教一帮小孩子读书,委实是屈才了些。此刻,一脸严肃的先生捻起南音面前的纸张,原来走神的南音不知不觉竟将想着的一句话写了下来。
“上课走神?”先生望了望南音,又瞅了瞅那张纸。“也罢,你只把这首诗全背出来便不罚你了。”
南音一听便楞住了,当初问叶衡,他记不得出处,自己也只听了两句解释,这全文……南音听见苏群在后面偷偷地念诵,却奈何距离太远,实在听不清楚。只得硬着头皮,
“学生背不出,先生……”后面半句“责罚吧”还未出口,便听自左边朗朗的声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样的淡漠,但在南音听来却是无比的激动。
先生听完沉默地看了尉迟卫半响,又对南音道:“你可知是讲什么的?”
“是诗人借桃花的娇美姿态来形容女子美貌。”南音忙不迭地答道。
“恩,尚可。这首诗是描写了女子的出嫁,你这么解释倒也不无道理。”先生点点头,接着又转向尉迟卫,“你原就比他们年长些,多知道些也是应该的。”
南音松了一口气,忙坐了下来。却正瞧见皇上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又匆匆低下了头。羞涩的小脸上写满了激动,偷偷又望向尉迟卫,仍是那副淡漠的表情,明知他看不见,南音冲着他的侧影笑了笑。
南音是再也不敢开小差了,日日上课都认真聆听。先生讲得生动,再加上南音本就聪慧,从前不愿意学,如今下起功夫来,进步飞快。就连被称为“小才子”的苏群都不禁对她大加称赞。皇上似乎特别愿意与南音他们一小帮亲近,时常带了他们下学以后一同去御花园里玩耍。几日下来,南音他们也渐渐了解了皇上,一副小孩子心性,却被捧得高高在上,对着别人必须得是一副严肃。这些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担子确实重了些,好在皇上从不拿了身份架子来压他们,因此他们三人倒也愿意和皇上做朋友。体谅匡景平日里的苦闷,南音他们也不时带些宫外的小玩意进来,绞尽脑汁讲些有意思的事来一同欢笑。有时堆泥墙,有时编草环,匡景总是很珍惜每天下学后的那么一两个时辰。
倒是尉迟卫,虽日日伴着皇上,却从不加入他们的游戏。南音几次盛情邀请过,却被他各种理由推却。那日,正巧蒋淑雯进宫来看望她姑姑皇太后,路过御花园见他们玩耍,太后颇有深意地让蒋淑雯也加入进来。太后走后,蒋淑雯没玩一会便气喘吁吁地坐到一边去了。皇上倒是不甚在意,南音却酸酸地看见,尉迟卫和蒋淑雯两人搭起了话。玩捉迷藏,南音躲到了假山后面,正听见他们聊天,
“尉迟哥哥怎么不去玩?”蒋淑雯柔柔弱弱的声音。
“都是小孩子的游戏了。”
“我身子弱也玩不了呢。我们来对诗吧!”
“你会对诗?”
“是啊是啊,在家常和姐姐对着玩呢。”
……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南音都没有去听,只是直到被苏群找出来再到回家,心情一直失落得不行。看见尉迟卫和蒋淑雯两人有说有笑,心里很不是滋味。临分开,苏群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开心,摘了柳条小花编了花环要逗她开心,也被南音草草敷衍了。
晚上回到房里,南音一直想着白天两人的对话,他对着蒋淑雯的时候该是笑着的吧。对诗,他懂得那么多,一定是喜欢的。他大约是嫌弃我们幼稚吧……
南音忽然拉着瑜梅他们几个,要建诗社。
“你可不是最讨厌背诗了嘛!”瑜梅惊讶得不行。
“恩……现在觉着也挺有意思的。”说这话时,南音偷偷瞄着尉迟卫和蒋淑雯。
“好呀好呀,我赞成!”蒋淑雯第一个欣喜起来。
“南音妹妹这主意好。”匡景也很快投了赞成票。
“我是没意见!”苏群对着南音笑了笑。
“尉迟哥哥-------?”南音一脸的期待。
“恩……好吧!”
仍旧是淡淡的,南音却在心里暗自欢呼。
南音是下了大决心了,日日都要读书上三更,叶夫人倒是心疼的紧,埋怨起老爷怎么非把女儿送去宫里读书,可苦了叶大人不知该如何辩解。
这日,先生讲前朝皇帝的功过,让学生们挨个发言。轮到尉迟卫的问题是,**佳丽三千,红颜祸国。
“一国之任,重在一人。红颜何罪?若是明君,定不会使红颜变为祸水。”清冷惯了的声音却透着一份威严。
“那你倒是说说,当是如何?”先生饶有兴致地问道。
“必当严谨。若水三千,只取一瓢。”
“是怎样的一瓢?”先生似乎更有兴趣了。
“才貌双全,琴舞不缺。”过了稍一会儿,尉迟卫缓缓地说。“我要的女子,必得与我共进退。”
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南音几乎有些陷进去了。原来,他要的,是这样的女子啊。琴舞……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