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第二天一早就整肃妆容长跪于家庙,我接受我的责任,可是我不接受家族的毁灭,这是我的家啊,这七年我在这里享受了所有人的宠爱包容,即使我冷言冷语,即使我淡漠寡情我依旧是被我的家族如同珍宝一般的呵护,所有我必须一定要保全这个家,我要在这里安排好以后的一切!
我让清玄等在母亲房外,她一起身就让她整装过来,果然,母亲一听我昨天半夜就在这里跪着心疼的不行急急忙忙的就要过来,才到庙外便被的我的另一个女婢云梦拦住了,又匆匆换了衣服赶过来。
刚进来就想把我抱起来,迎接她的却是我重重的三叩首,“母亲,陈娇有要事相求!”
“阿娇,你若是不想嫁给胶东王母亲也不会勉强的,何必跟自己身子过不去?”母亲扑过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大汉最尊贵高傲的馆陶大公主眼里盈满了泪水。
“母亲,阿娇没有不想嫁,只是我必须有些话提前说,”我不让母亲开口,淡淡的摇了摇头“人常说狂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如今我们陈家也是荣耀许多年,舅舅看在您的情分上并没有打压我们,但是谁又知道下一任帝王是否愿意看我们继续如此显耀呢,现在陈家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阿娇,你在胡说些什么?”母亲眉头一皱,眼神很是慌乱。
“母亲应知帝王最重视的就是权力,您身份尊崇,但是一旦有一天···”
“阿娇别怕,母亲现在不就在为你打算吗?”母亲将我拥入怀中,“母亲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嫁与帝王,以我们家现在的形式不管我是嫁给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可能让新帝接受的,所以我只能嫁给下一任皇帝。”
母亲掐着我的肩,满目惊恐,“阿娇,这些是谁告诉你的!你···你才七岁。”
“······你想求什么事?”母亲不愧是风雨里打熬出来的,很快就定下神,坚定的看着我。
“让二哥出户,挑一座普通平凡的小城,好生经营,为我陈家留下血脉根基!”
“何至于此!”我话音方落母亲便惊声大叫。
“母亲,我们是高祖的血脉,但是也只是外戚,吕太后如此厉害的人物,最后吕家又如何?只有早作打算才能有个安身之地啊!”
母亲狠狠一抖,紧紧的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响方才回过神来,“好,好,好,我会为你二哥要一块封地的。”
“若是如此恐怕也是逃不了的。”我苦苦一笑,看着母亲不可置信的样子,“吕家后人如今有几个?”
“莫非是阿娇要做吕后?”
“阿娇当然不是,但是帝王之尊又如何能容忍,您贵为长公主嫁入陈家,已经是荣耀万分,加之您的能力眼光跟是让陈家荣宠无双,我知道您这都是形势所逼的,可是谁办法否认这个事实——陈家已经是木秀于林。”我控制着自己奔涌的情绪,“我必须嫁给下一任皇帝,不然我陈家难保;即使我嫁入皇家,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帮到陈家,唯有早作打算方是唯一的出路啊。”
“阿娇···”
“我们是高祖苗裔,不仅是为了陈家,为了大汉也不能让外戚尾大不掉,您尚在,陈家必然忠,若有一****我都去了,这陈家成什么样子可是谁也不知道的。”我在母亲耳边轻声说道,母亲是真正的大汉公主不可能不为大汉的江山设想,听我此言确实不得不惊出一身冷汗。
“阿娇···是为娘委屈你了。”母亲已是泣不成声,但事实如此已由不得我们了。
“阿娇是娘的阿娇,阿娇是大汉公主刘嫖的女儿。”我看了一眼家庙正中的画像,父亲应该都是懂的吧,轻轻的闭上眼,身在皇家,由不得人单纯可爱,适应或者——死亡,我知道我求的事情已经成了,娘会为哥哥们安排好路的,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等待命运的来临。
三日后皇祖母下旨要我入宫伴驾,我被送入宫中陪伴皇祖母,母亲含泪把我送上车,她说不论我想嫁给哪一位皇子她都会把我送上后位···
有太多的时候明明知道是谎言,我们还是去听去信,帮着别人把自己骗成一个傻子。
本来母亲说要送我进宫的,但是被我拒绝了,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我需要一个人想想···当我闭上眼就看见父亲温暖的笑脸。
我的曾祖父陈婴,在秦末任东阳令史(东阳令手下的官吏),为人一向谨慎讲信用,被人尊为长者。东阳县的年轻人们杀死东阳令起义,群龙无首,请他来当首领。
我的太奶奶,也就是曾祖父陈婴的母亲就对曾祖父说:“自从我嫁到你家后,就没有听说你家祖上有高位贵人,现今突然得到这么大的声望,恐怕不祥。你还不如跟随哪一个人做事好,事情成功了,能得赏赐,失败了,你也不是领头的,祸害也不大。”
秦二世二年,陈婴率领起义军两万多人从属项梁。项梁立熊心为楚怀王,陈婴任上柱国,封五县。项梁死后,陈婴随项羽征战;项羽死后陈婴降汉。汉高祖六年十二月甲申封堂邑侯,在汉高祖功臣中,是倒数第二的列侯。堂邑侯封地仅六百户,因为陈婴后来做了楚元王丞相的关系,有所增加,到1800户,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勋贵,之后曾祖父受封堂邑侯18年后去世,谥安侯。
我爷爷陈禄是很标准的无为,高后五年嗣堂邑侯,18年薨,谥共(恭)侯——从生到死我们家依旧是1800户--!!我不得不说爷爷威武啊。
接下来就到我父亲了,我父亲陈午最意外的事情就是娶了我母亲馆陶公主——孝文帝三年陈午嗣堂邑侯,同年尚馆陶公主,听说父亲一接到文帝陛下要把我母亲嫁过来的旨意之后立马就把几个庶出的哥哥姐姐送了出去(看了母亲确实是威名赫赫啊)。
也许是因为女儿都比较亲近父亲,我自小就喜欢和父亲在一起,父亲不像母亲经常出去,父亲会陪着我念书,手把手的教我习字,偶尔还会鼓琴,父亲跟我说过很多东西,包括一直神秘莫测的朝堂,父亲不止一次教导我如何说话、如何做事,他说他没有办法一直保护我,只能教会我更多的本领让我保护自己。
记得那个时候年幼的我趴在父亲怀里说:“我要嫁一个像父亲爱母亲那样爱我的人!”父亲依旧笑着,只要他抱着我,他总是微微的笑着,可是我分明可以感觉到他当时的笑容有多苦涩。
父亲那时的表情已经被记忆模糊,但是那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他对我说:“阿娇把全部的幸福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有太多的时候感情和命运总是背道而驰···”
如果说母亲的爱是喷薄浓烈的,父亲对我的爱就是深沉伟大的——父爱如山,只要父亲还在,我就有一个最可靠的靠山,不是母亲的张扬,舅舅的权威,外婆的霸道,父亲是那个会告诉我是非对错的人,父亲是那个告诉我仁义道德的人,他对我的疼爱甚至不需要喜爱——虽然他本来就是如此的喜爱我。
也就是这样的喜爱,所以我知道整个堂邑侯府最大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相信,也不可能相信的堂邑侯府最大的秘密——我的父亲是如此的喜爱母亲,是的那样的喜爱,所以纵容到可以心甘情愿的奉上整个堂邑侯府!
人总是只看到别人的成就,看不到别人的泪水,是的,至少对我的母亲来说是泪水!其实大汉的馆陶公主根本没有别人想的那样平安顺和,时至今日外婆还是会为那段时间母亲的坚毅刚强而感慨。
母亲是在代国出生的,她一路陪着外婆走过太多的风霜雨雪,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她承受了多少东西——失明失宠的母亲、年幼无势的两个弟弟,偌大的皇宫里没有她的依靠,伟大的父亲听不见她的无奈,她需要如何的强势才能保护好这些至亲?在黑暗的**里保护她失明的母亲?在吃人的朝堂之中为她的弟弟夺势?她只能背下一切,包括我的祖父——她的父亲——伟大的文帝陛下的厌恶!
我的母亲刘嫖,如今想来文帝与窦皇后的嫡长女,景帝的同母姐姐,居然是封在馆陶县!嫁给世袭堂邑侯(食邑1800户)陈午为妻!要知道文帝另一个庶出的公主,嫁给了绛侯周勃的嫡子周胜之,那可是汉初的异姓王赵王,万户侯!
据说母亲刚嫁过来的时候狠狠地哭了三天,父亲在旁边看得心如刀绞,对母亲说:“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但是你现在是陈家的人了,作为主母还有偌大一个陈家要打理,这个样子怎么能担当大事呢?”母亲听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却不能领会父亲的深情···
我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是谁比较可悲,是父亲的一往情深深几许,终归所托非人——太过凄凉;还是母亲宁可被骗、被利用,却永远无法珍惜那样一片冰心更加可怜——有的人习惯了黑暗,竟然接受不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