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缘为这般谪仙儿似的翩翩少年,从来是街头最靓丽的风景线,可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他只听人群中传来一阵抽气惊呼之声后,有童子的呼叫哭嚷声破门而出。
从腰间掏出玉骨扇轻敲了敲一外围观者的肩背,借过,他道。
在人群以一传十地惊诧着纷纷退让开一处缺口之际,他穿行而上,拾阶进入店中。
“梁公子执行公务次次都这般大排场啊!”风姿绰约的少年笑容澹澹,明动而智黠的美目随意扫过店内,继而带着调侃地笑意停留在梁霄身上。
梁霄本没想自己只随手一震,那黑面小儿就被摔脱开那么远,又听那小儿自顾在地上尖声哭嚷叫闹着,直吵得他好不心烦气躁。
他眉目间浮上一股狠戾之色,正待上前去将那小儿整个拎起,就听见身后传来男子玉润圆滑的轻笑之声,不由更是火大,却在转身看到来人之时,将火气化为阴霾,藏匿于眼底。
“王小郎君,”他眯眼,如豺般锐戾的眼神直盯着来人,“像你这般娇贵的人儿,真不该出现在这里。”
“梁大人办案,将整个街巷的人都掏空了聚集于此,王缘为既然路过,又怎能不来捧场?”少年笑道。
晓曦自看到那一袭飘逸的锦袍出现在门口之后,一股意外之喜涌上心头,她眼眶一红,泪水才真的哗哗汹涌而出,哭得更厉害了。
她是真疼啊!
原想着尝试把内力集中在双手,这样摔下去的时候,被瓷片划破的程度会减轻一些,结果是高估了自己。那般突然摔倒的瞬间,她能保住屁股悬空而没被割伤,就已经是万幸了。
如今她双手割裂处揪心撕肺般疼痛,鲜血汩汩地流淌在地上,她只是不小心瞄到,就有种天旋地转即将晕厥的无力感。
阿厚被拖到角落中控制了起来,因他看到妹子摔倒在地时曾蛮力挣脱开巡卫们的夹持,撂倒两人就要往这边赶,谁知寡不敌众,又被蜂拥而上的兵卫们给制住。
“梁霄你这个畜生!放开我!”只听得到他的撕吼。
马掌柜方才被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慑住,不敢有所动作,如今看到半路出现的王小郎将梁公子拖住了,才赶忙凑上前去将地上受伤的小儿扶了起来。
“掌柜的你去拿些干净的棉布来。”王缘为也不理睬梁霄有意的拦阻,径自绕过他,向受伤的小儿走去。
马掌柜赶忙应下,人就匆匆进了内堂。
“我道是梁大人作何惊伟之举如此引人瞩目,竟是这般与一小子较劲?”王缘为拉过小子受伤的一只手,看见其上划破的伤口淋淋淌血之外,凝固的部分黑乎乎的一团,上面还黏着碎瓷渣和地上的脏物。
他眼神一冷,面上再也寻找不到丝毫笑意,“这不好玩。”他面沉如冰,严肃地吐出四个字。
在众人耳中听来,王缘为对于梁、翟等人职权性质的评价就一个字:玩。
何尝不是呢?这帮人向来只会仗势欺人,以权谋私,在京城中横行霸道久了,可曾真正做过什么正经利于治安的事?
人群隐隐有些骚动。
梁霄脸色欲见黑沉,手中的剑紧了紧,却只是狠狠对视那人,没有动作。
这王缘为曾被先孝惠帝赐号“七窍郎君”,在京城内享有盛名,追崇者众。据说此人才华惊世,广聚贤名,颇得人心,纵使皇帝要动他,且得顾忌三分。
可在他眼中,此人不过是长了张堪比女人还美貌的面容,自诩风流的小白脸而已。若非这美人背了那般尊贵的一个身份,他梁霄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想到于此,梁霄咧嘴邪哼一声,道:“呵,王小郎君你是不了解情况,此小子的当家管事打人在先,伤人在后,梁某只是按律将此人捉拿收监而已。”
“王家哥哥,我家管事大哥并没有打人,人也不是他弄伤的!这梁大人武断结论,恐怕是被那造谣中伤者买通了的狗官差!”晓曦抓准时机插话道。
“小兔崽子你瞎说什么?”李二郎这时从侍卫堆儿里跳出来叫道。
一直在一旁指挥兵卫押解看管好阿厚的翟羽也走上前来,站在梁霄身边阴阴说道:“王小郎你莫要多管闲事。”
“王家哥哥,他们不但诬蔑我家大哥,那梁大人还将我打成这样,如此般粗暴执法之人,跟恶棍又有何两样?应被投去府衙关起来的,该是他那伙人才对!”
“你!”翟羽提刀就要上前捉拿那牙尖嘴利的小子,梁霄伸手拦住了他。
王缘为将小子藏身于后,正面直视对方几人道:“我提几个问题,你们要答得合理,人可以带走,不然的话,我便一封书简递与京兆尹苏大人,请他来做决断。”
京兆尹是京畿处最高的行政长官,是梁霄等人的顶头上司。虽说梁霄是梁太尉之子,但此时若是闹开了,直接牵扯三公之家在内,传出去便不好收拾。
是以听王缘为此言,梁霄已有了忌惮:今天好死不巧的连遇两个计划外之人,再要达到目的阻力甚大,弄不好是要给家族招惹来麻烦的。
这边王缘为见梁霄等人默不作声,便自管开口提问。
围观众人见俊美聪颖的王家郎君亲自出面断案,无不殷勤慕盼。
“一,可有人证指明相府管事打人?”
除了那尖嘴四儿回应之外,店里剩下的几个伙计彼此互看了几眼,犹豫着将手半举半托了起来。
王缘为冷冷地瞄了他们。
“二,可有人能详细描述相府管事伤人之过程?”
“是李二郎将人撞到地上去的!”有人嚷道,“他自己说的,咱们大家伙都听见了!”
“要不是那小子打了老子,老子能随便撞人么?”李二郎叫嚣。
王缘为不睬,又丢出一问:“三,相府小子伤成这般,可为梁大人直接造成?”
人群鸦雀无声。
但围观者的头颅几乎都在微微轻点着,起起伏伏地煞为齐整。
少年一笑。
正要开口,马掌柜从后堂跑出来,手上拿着一卷棉布和剪刀等物。
“王公子,棉布来了!”
王缘为便顺手接过物事,将藏于背后的小子引出来,在他面前半跪下身,也不管旁边还晾了一票等待他继续发问或是结论的人群,自是动手在那受伤小子的手腕上半截做了简单的包扎。
“忍住别怕疼,事过之后我再帮你好生处理。”他声音柔柔,似春风,如流水。
“嗯。”晓曦点点头,忍住泪花与疼痛。心中从来没觉得这少年像今天这般高大善良过。
梁霄阴沉沉地盯着两人,其中一只穿着官靴的脚在地面下意识地狠狠碾动着,只感觉身上如芒刺在背。
“王小郎,你莫非今日必要和梁某作对?”
声音是从牙缝中吐出来的,听来甚是狠戾决绝。仿佛再说:今日是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怎样,改日你便祈祷不要落入我手中!
“梁大人误会,”王缘为浅笑着站起身来,眼中却甚是冰冷,“若非牵扯到丞相府中之人,王缘为也不会这般出面。你我各为其主,不过是各自尽绵薄之力罢了。既然为此事报冤的李公子已然并无大碍,伤者也不过其府中的一名小厮而已,私以为不益将此事放大为妙,梁大人好自为之。”
他话音落下,梁霄身旁的士官翟羽便上前去与之贴耳言道了一些什么,梁霄的脸色渐渐有变。
翟羽退去后,梁霄抬头甚是不甘地脱口道:“王小郎,人我给你留下,你可莫忘了今日欠我什么!”
王缘为一笑回之,不置可否。
阿厚被解放了出来,便赶紧奔赴晓曦身边,查看她的伤口。
李游还念念不忘想要讹相府一笔医治费,被王缘为一句“梁大人亦欠一笔,不然你直接跟他去讨要为好”给顶了回去。
梁霄与翟羽带着巡卫司的人先行离去。
李游被马掌柜拖住与王缘为一道商讨损坏的瓷器如何赔付,最终定为各自承担一半的赔偿。
王缘为自叫了管家来,将相府的一半偿金先给垫付了。
马掌柜虽然今日小有损失,但他家百年老店,根基颇深,背后亦是有靠山的,倒也不怕得罪了谁,只是今日能目睹王家小郎的风采,到也算是祸中之福。
剩下晓曦,总算是出了好大一口气。
若是没有王缘为在,今天纵然是把自己摔成这样,也是要打一场硬仗的。
她已经被手掌得疼痛折腾到大脑快转不过弯儿了,真要独自拖住那群无赖们,实在难度不小。
上天将王缘为送来,果然是有好生之德啊!
正这般感慨万分,那位从天而降的仙儿忽然就那般俯身杵在了自己面前。
“小兄弟还好吧?我有别院在此附近,正好可带你们去处理一下伤口。”他一脸柔和的笑容,彷如旭日东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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