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厚没有回应,但他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怒意却在身边人轻铃般的嗓音平抚下明显化散了些,晓曦感觉到手中紧握的指节亦有轻微的松动。
谁知那李二郎却一点没被震慑住,反而欠着脸凑上前来龇牙咧嘴地挑衅道:“呔,吓死个爷爷的!敢再给老子朝这里来一拳试试?”跟着抬手“梆梆”敲着自己的胸口,喷吐道:“你个婊子生的小杂种,贱生婢养的狗东西,跟你那婊子娘一样胆子肥是吧?打啊!”
“!”
晓曦只听到阿厚口中吐出辨识不清的一字,那李二郎已被他一把扯着衣领抓在手中。
晓曦拉都拉不住他,急急大喊一声“阿厚!”,但见他挥出的一拳止在那李二郎的颌骨旁只差毫厘的位置,纠紧的指节根根如利齿,拳风将那人鬓角的耳发都掀得翻翘了起来。
这一锤真打下去,这李二郎怕是不挂掉,也要变成“李二傻”了吧。
晓曦想来后怕。
此时刚闻声从后院赶过来的马掌柜看到店里这副场景,吓得不轻,也不管一地的碎瓷,冲到二人之间拦解道:“两位公子千万莫动气!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说你个头啊!”
那李二郎身边忽然窜出个小个子仆从,长相如鼠,正是街头那名唤做四儿的鬼祟小子,他刚刚去扶了伤员起来,这会儿从背后跳出来拍打了马掌柜的头道:“我们二公子被这厮给打了,连我们兄弟也负了伤,待会儿京畿巡卫司的人来了,店主人你给做个证就行了!别的你少管!”
“哎哟喂,”马掌柜一脸苦相揉着头,颇为难堪地道:“小兄弟莫要为难我啊,我这不转身刚去后面调货嘛!谁知道前面就这样了?我能做什么证啊!”
晓曦这时已琢磨过来事件的缘头,看来阿厚母子应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给下了套子。
只是不知道这李家二子是个什么路子,竟然这般嚣张跋扈,连相府的人也敢招惹欺辱。
只可惜她现如今只是一个黄口小儿的外表,也帮衬不了阿厚什么,只好先把他劝住,把炸毛理顺了,千万不能放他因为愤怒,而把打人致伤的罪名做实了。
“阿厚哥,你先冷静冷静,不要跟这种满口喷粪的人动气。”晓曦健气稚嫩的声音咬牙切齿道,如珠落玉盘般清脆。
她将阿厚朝后拽了拽。
谁知那个还被揪着衣领踮脚拎在空中的李二郎,刚刚睁开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又不怕死地冲着晓曦凶道:“你谁家小子啊?来人给老子把这碍事的崽儿绑起来拖一边去!”
那尖嘴四儿就绕过来作势要捉人,晓曦赶忙往门外的方向躲,阿厚拎着李二郎的手就又紧了紧,整个快给他抬离了地面。
“你敢动她,我杀了你。”阿厚狠狠说道,语气冷至冰点,眼中寒光乍现。
李二郎自是怕死的,他的目的是激怒对方最多受点皮肉之苦,而不是命丧对方手中,于是他挥止住四儿。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店门口此时围满了人。
忽听一人吼道:“你们干什么?!”
门外就响起了马匹嘶鸣声,紧接着人流被分散开,两个穿着巡卫司官服的男子带领一队软甲卫兵走进店内。
马掌柜忙迎过去:“两位大人,丞相府上的管事和李家二公子因为一些小事起了冲突,把我家店里的东西都砸坏啦,这可怎么办啊!”
“梁二郎,翟郎,你们可算来了!”李二郎看见来人就像得了救星一般,朝两位官服男子挥嚷道。
其中一人只是朝那边扫了一眼,皱眉对马掌柜问道:“他们怎么回事?”
而另一人径直朝着扭在一起的两人走了过去,拿着手中的剑柄搁了两下阿厚的胳臂,阿厚这才拧着眉头不情愿地将手中人放开。
脱离了桎梏的李二郎跳着脚站到了那人身后,一边理顺衣服,一边殷切道:“翟郎,快叫你的人把这小子抓起来,他打了我,还弄伤了我的人!”
“你的人呢?”
李二郎一指,那位被叫做翟郎的便走过去将人提了过来。
马掌柜此时也将梁二郎领引到堂中。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梁大人,丞相府上的阿厚管事今日来小店提取预制的瓷器,李二公子正好也在店里看货呢,我给两位派了茶水请他们先在堂中等着,我自个儿便去后面调货去了,谁知,回来就成了这样啊!”
梁霄四下瞍看了一番,见店里除了掌柜和一个着相府家丁装束的小鬼之外,剩下的都是预料之中的人。
店里的活计帮手们早已经被买通好了的,报信来的猴三儿说,事情发生的时候,那相府的小鬼也不在现场,那边没有了目击证人,自然任李游说什么,便是什么。
梁霄心中一实,这才沉着面子走上前去问道:“李游,你来说说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李二郎便上来霹雳扒拉的一顿说,去粗取精,省去了大段两人碰面时他是如何挑衅侮辱对方的内容,只是把阿厚如何打了他,自家小厮是如何摔倒弄伤的细节描了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晓曦在梁、翟两人进场后,便时刻注意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虽站在角落里,却仍然没逃过那梁姓男子如豺豹般四下搜寻的目光。
她曾有一瞬间跟那人对视,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瞧见自己时眼中的那抹轻蔑之色,似有得意掩藏其中。
再回想李二郎初见两人时的欣喜张狂之态,更加笃定他们根本就是一伙人。
阿厚自从看到梁霄和翟羽这两人出现之后,心中就已经明了今天准是着了他们的道。
这伙属于梁太尉包庇之下的势力,素来与相府过不去,从朝堂上斗到私底下,但如此番行事,倒是首次。
不知道他们此番的目的为何,但好巧不巧的竟然赶在了今天。偏偏他带着妹子出门,而不方便有多人随从的时候。
真是一帮混帐东西!
“我根本不曾打过他,梁大人切莫被宵小之人编造的谎言蒙骗,辱没了清明!”阿厚喝道,“那伤者亦是他李二自己冲撞到地上的瓷堆里去的!”即便是极度不利的局面,他亦要去争取赢面扭转,只因如今不只他一人处于危机之中。
“可有证据?”
在场之人哑雀无声。
这时尖嘴的四儿跳出来说道:“我能证明我家公子被那管家打了!”
梁霄眉眼一扬,正要提问,却忽然听背后传来一声脆生生但极其响亮的“呸!”
但见一眉目清秀的黑面小儿走上前来,“我能证明我家管事大哥没有打那李二郎!”小儿大声说道,声音笃定,若碎玉般掷地有声。定睛一瞧,不正是那相府仆装的小鬼?!
“你?”梁霄面露一抹狠色,“小子何人?当时可在现场?”
“我不在现场,但我有证据!就是他!”
此话一处,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纷纷向着那小子所指的方向看去,不是那李二郎又是谁?
那李游顿时成为焦点,使得他面色猩红似猪肝般,本来心中就有鬼,此时暴跳起来:“小崽子一通胡话,血口乱喷,也提他去见官!”竟然开始发号施令了。
梁霄狠狠地扫了他一眼,只听那小儿说道:“我厚哥有没有打他,大人你脱光他那一身冠冕行头,好生查看便是了!看他浑身上下可有一处伤了损了的?”
周围人一听,纷纷点头称是。
梁霄等人哪想到半路杀出个伶俐如斯的小子?原是断定那老实的阿厚未必会被激怒打人,但当他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无力挽回之后必然会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是以他们没有把戏做的那般严密无缝,也是考虑到那阿厚在压力懊恼之下断然不会再有如此机灵的思辨。可谁知……
此时那名叫翟羽的俊颜士官一步上前来,在梁霄耳边小声说道:“好歹有人受伤,先把人提回去再说。”
梁霄便下令左右软甲巡卫兵上前去将阿厚架住,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放,严密控制了起来。
“这管家迫使他人流血受伤,此事不假,先带回司衙关起来!”梁霄下令道,转而挟持着人就要撤出门去。
“阿来,叫店里的人驾车送你回府,跟张管事说明此事由来。”阿厚努力挣脱着转身对晓曦喊道。
“阿厚哥!”
不行,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此时此地不知道他们会对阿厚做出什么事来!
晓曦脑中嗡嗡,只有这个念头如铁石一般坚定。
她四下环顾,忽然眼眸一闪。
狠了狠心,蒙头就向着那手持长剑,一身士装的梁霄冲去。
“放开我阿厚哥!不许带走他!”晓曦两手钳住那人的胳膊。
那人下意识的一挣,晓曦便朝着满地的碎瓷片摔了下去!
众人同时惊呼一声。
只听一声稚嫩的仿佛要掐出水的声音哭喊道:“哇!巡卫司的官差伤人啦!王法何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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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大夫王家二子王缘为,从自家书画铺子中出来,坐上马车没行几步,便看见窗外街角的瓷器店门口围了一大圈的人,正在议论纷纷。
“说是丞相府的管事在店里砸了东西打了人,巡卫司的人正来抓捕呢。”
王缘为眉头一皱。
他看见店铺外的栓马石上果然栓着一匹烙了相府徽印的马匹,而马匹后面的车子上,也挂有丞相府特有的徽章。
他令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自从车上下来之后,便朝着那瓷器铺子直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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