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男子疾步腾云而去,不消片刻便到了九霄云外的一处宫殿。守门的金童正四下里慌张地四处探视,不时地搓手顿足。
男子见了金童地模样,也不责怪,笑骂道:“可是最近练功不勤?这仪态也变得畏缩鄙陋了。”
金童见了男子,心中提起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上前急行两步施礼道:“玉皇陛下,您可回来了。头先王母遣了玉女过来几次了,小童只说您在小憩,稍后便去。”
玉皇眉头微皱,绿色的眼眸有些深色荡漾:“你倒是当得好差,竟做得朕的主了!”
金童闻言叫苦不迭,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道:“陛下恕罪,实在是出了些乱子,王母才遣人来催。若是知道陛下不在寝殿,怕又是要让陛下头疼了。小童斗胆……”
玉皇不耐地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只此一次罢了。”思及刚刚金童的诉苦,又开口道:“什么乱子?难不成王母又同广寒仙子闹起来了不成?”
金童摇头,无奈道:“王母和广寒仙子也非争斗了一日了,到不至于来麻烦陛下。只是前些日子降世的妖仙石猴出了些乱子。”
玉皇仔细听了事情来由,唇边却是微笑异常:“这本是殿上奏报的事情,何故惊动了王母?”
金童似乎没有深想这一层,只是按玉女头先传话的原话道:“那些臣子寻不见陛下,途遇王母,王母便得知了。也应允了群臣来寻陛下。”
玉皇点点头道:“如此便说得通了,不然,我还真以为那恶婆娘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金童闻言,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人家夫妻的家务事,若是自己插嘴了,定没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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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东海龙王敖广和天师葛洪便上了奏表,都是请玉皇下旨收拾那没规没距的猴子的。
玉皇放眼向殿下看去,满殿里头佛道两派臣子神色各异,玉皇沉吟道:这猴子闹得天翻地覆,恐怕背后有人撑腰撺掇。若是不处置他,恐怕群臣不服。可若是硬要处置了,不但背后之人查不出来,还可能让这人换了个更厉害的角色出来。
想到这里,玉皇便给心腹太白金星递了个眼色,口里却道:“两位神君各归其位,朕即刻遣将擒拿,以正天规。”
太白金星早已接到主子的暗示,心知肚明地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不妥。这石猴乃是集天地灵气而生,如今自修天道,又身怀异能,如若轻易诛杀,岂不是抹杀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的美意?”
玉皇会意,接话道:“依爱卿所言,这石猴要如何处置?”眼中精光闪动,殿下这群老精怪个个都是满腹心思,天天嚷嚷着要民主,反专制的。如何,现下里就给你们民主起来瞧瞧。
太白金星心领神会:“陛下自当感念上天美德,来一道招安旨意。收那猴子上界,给他个官职。若是将来有功,自当大大奖赏以显陛下恩德;若是将来再闹出什么乱子来,有各位仙家神君在此,也定会容易收拾了他,不叫他扰乱下方臣民。”
太白金星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敖广和代表地藏王菩萨的葛洪天师也是一时无言辩驳,只得齐声赞同。
玉皇满意地笑道:“众卿如此同心,倒省了朕的功夫,如此便着太白金星前去宣旨,速去速回。”
下了早朝,门口候着的传言玉女便俯身施礼道:“玉皇陛下,王母请您过瑶池一叙。”
玉皇掐掐手指,与王母竟是有半月没有些相见了,想来今年的封仙日子临近,王母也定是找自己商议此事。叹了口气,便随着传言玉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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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池是个好地方。
玉皇自头一次进瑶池,便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修炼之地。上方的凌云钟乳色彩瑰丽,弥漫着一股甜沁的圣水芳香。玉皇深深地吸了一口,心头十分舒畅。再往前行,便是王母居住的宫殿,石阶上覆盖满白雪,两旁却是繁花似锦,这情景着实诡异,却似足了王母的性情——忽冷忽热。
传言玉女上前刚要通传,殿里便走出一位美妇人来。那妇人容颜姝丽,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眉眼柔顺,服饰钗环俱是时下新款,却又不奇特突兀,倒是有一番温文儒雅的气质。
美妇人见了玉皇,便缓缓施了一礼道:“陛下。”
玉皇见她神色平和,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微笑道:“瑶琼不必多礼。”
美妇人听见瑶琼二字,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挽住玉皇的手臂道:“陛下有许久不曾唤我的小名儿了。”
传言玉女插言道:“王母娘娘,您与陛下的恩爱可是出了名的。”
西王母瑶琼面上不悦,瞪了那传言玉女一眼。那眼神凌厉,如同突然撕开了温柔外衣的猛兽,惊得传言玉女连连退后了十数步方才停下。
玉皇拍了拍她的手道:“瑶琼莫要恼了,小孩儿多嘴顽皮,你由她说去。”
西王母不依不饶道:“那可不成,若是陛下的人,顽皮也就罢了。可我的人,却容不得这样不懂规矩的,叫人笑话。”
玉皇登时沉下脸来,难不成自己平日里温和待人都是不懂规矩,贻笑大方不成?!想想今日来的目的,不如尽快敲定名单人选,也好快些儿离去。于是便又柔和了三分道:“好好好,瑶琼的话都是对的。今日朕好好陪你。”
西王母闻言眉开眼笑,也不再纠缠那传言玉女的错失,直直地拿了那新仙人名单出来道:“喏,这便是了。按往日例一百零九人,女仙三十六人,男仙三十六人,非人仙三十六人,余下一人编制候补。”
玉皇略略看了一眼,刚欲将名单交还王母,眼角却突然扫到一行似曾相识的字眼:蓬莱仙馆道家女弟子沙玉净。
沙玉净?
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玉皇脑海里疑虑着,口里却依旧用着冷淡不过的语气问道:“这些仙可都是已修炼多年只待正果的?”
西王母吃吃笑道:“陛下糊涂了,天下修仙众生何其多,若是真的排资论辈,很多人怕是等不到正果就轮回去了。这里头不少人都是众位已得正果的仙家高徒,或是沾亲带故的,若是人数再凑不够,便从余下的众生里头择几个有些本事的,便是对众生的交待了。”
玉皇颔首:“是了是了,朕一向不理这些,倒是辛苦瑶琼了。这里头净哪些是知名仙家的高徒?”
西王母会意,执着名单细细地道来,待指到沙玉净的名字时,浅笑道:“这个便是你的高徒灵智道长的爱徒了。本来我想提拔那灵智道长,可惜他身上还应着劫,只能等下一回了。他只有两个弟子,一个名曰修身,另一个就是这沙玉净。男仙的名额又实在抢手,我便匀了个女仙出来,陛下可高兴?”
玉皇恍然,这下子倒是省了自己的心力便可把那佳人弄到自己身侧来,连不迭地赞了几句王母,夸得她心花怒放。
想起沙玉净的修习功底,玉皇不禁皱了眉头道:“瑶琼,这沙玉净的资质竟如此之好?”明明头些日子见她还是一副不入法门的状态,如何短短几日就练就了这般本事?即便是天上一年地上十年,也不过就是个五年八载,竟能进境如此?
见玉皇并不对女仙的来由感兴趣,反而是对那修习年数产生了疑问,西王母大大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可不是我刻意要拍陛下的马屁,我自是查过,这女娃儿自有造化,得了高人相助,事半功倍。”
玉皇思虑再三,知道这修仙名单首先便是要从今年能得道的人中过滤一遍,然后再选择。若是得不了道,即便是有仙家提携,最多也只是个鬼仙,上不了候选名单。
玉皇刚刚转身准备离去,却忽地想起一事,便又从西王母手中取过名单,细细观看了片刻方道:“今年这佛派中人竟如此之多?往年不过十个八个,今年如何竟占了一半去?”
西王母笑道:“还不是那厮向我讨的人情债。想那如来,还不是隶属我道派的接引道人。不过是闲极无聊搞出个小门小派玩玩,陛下莫要与他较真,由他在地上胡闹,引导众生向善,也是功德一件。”
玉皇沉默不语。脑海里却全是早朝上四大天师奏本上的一句话:天地灵物出世恐怕不是吉兆。
按理说创世元灵很少以灵气灌注物体中不使那物成精,反而是那物中孕育出精怪来。着实诡异。天师张道陵与葛洪观天宇气象,推测道派一系将有大变故由盛而衰。虽然这盛衰自有定数,并不足以影响天庭改朝换代,可身为道派一脉的仙众们不免个个杞人忧天起来。
见玉皇神色凝重,西王母心知今年的名单定是不和玉皇心意,怎奈已经应允了众人,只得从旁劝解道:“陛下,听闻下界有一石猴成精,可是当真?”
玉皇敛了神色,换上一副柔情笑脸道:“瑶琼消息真是灵通。朕已遣了太白金星前去招安。”
西王母娇嗔道:“陛下何故如此心慈?这等妖物派天兵神将直接剿灭了便是。如此行事,好像我们怕了那些妖物不成?”
玉皇不悦:“打打杀杀,不是瑶琼这样的佳人应该做的事。”西王母顿时哑口无言,看着玉皇拂袖而去硬是没有想起来上前阻拦,待人走得远了,方顿足道:“你们这些都是死人不成,就由着陛下生气,也不劝劝?”
一旁侍立的仙女个个噤声。西王母素日里最忌讳这些侍奉仙女自作主张地到玉皇面前露脸,要知道,能成了仙女的,个个样貌也都不是白长的。虽说自己天人之姿,可玉皇长年累月里对着这一张脸,想来也审美疲劳了,如此一来,新鲜反而成了最重要的。
想到新鲜,西王母咬了咬牙,瞄向广寒宫的方向恨声道:“寡妇门前是非多,那小贱妇出了名的‘风流成性’,也不知道陛下喜欢她什么。”
侍立的仙女中有个新补职缺的紫衣仙女,仗着平时灵巧讨喜,柔声道:“娘娘莫要生气,就连那最最鄙下的凡夫农人,若是多收了几斗粮,恐怕也要去喝喝花酒,或是再讨房小老婆。男人便是如此。”
西王母出乎意料地没有发飙,也觉得这话有些在理,仍是不满意道:“阴阳平等,何故那男人便是可以多吃多占!”
紫衣仙女笑道:“娘娘这话有理,男人多吃多占还不是因为有了那类不知道自爱的小贱妇。若是人人都如娘娘般痴情专一,自重自爱,那天下就太平了。”
西王母叹气道:“即便如此,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紫衣仙女眼珠一转,向着西王母左右瞧了瞧。西王母会意,扬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对着紫衣仙女招了招手,那紫衣仙女便俯耳去细细地说了一条毒计,西王母听得连连点头称是。
紫衣仙女言毕,西王母便将腰间一块玉色令牌递到她手上,拍了拍道:“如今就靠你这个小妮子了。”
紫衣仙女会心一笑,点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