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大仙心愿达成,一连挽留三藏法师师徒住了三四日。听说那孙悟空乃是佛门高徒,金蝉子又是如来赋予重任的二弟子,镇元使出浑身解数来,硬是和那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孙悟空拜了把兄弟。
听闻沙玉净已经是银灵子的弟子,镇元大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小丫头,若是哪日有了麻烦,尽管来找师兄我。”和孙悟空拜了兄弟,连辈分也跟着往下掉,镇元大仙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三藏法师吃了人参果后,身体有了很大起色。毕竟他是凡人肉身,感受较为明显一些。眼见着孙悟空借着镇元大仙的口,一味地赖在五庄观里躲懒,三藏法师终于爆发了,一个人牵着白龙马,拖着行李,就要离开五庄观。
然后,三藏法师走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走出五庄观去。
不是三藏法师有意拖延,实在是体力有限,那担子平日里见猪悟能挑得轻松,自己是完全拿不动,更别提抬到白龙马身上了。他只得使了吃奶的力气,将行李一路拖曳。好在有个人参果打底,身体素质强健了不少,若是换了从前,恐怕三藏已经累晕过去了。
虽然三藏法师并没有叫孙悟空他们启程,甚至有一气之下丢下他们自行前去西天取经的医院,可孙悟空、猪悟能和沙玉净还是被三藏法师的‘壮举’惊动了。
猪悟能里忙抬起担子,细细检查了包裹后,露出一脸苦笑:“师父,包裹布这么结实,都被您磨破了。”
三藏闻言连忙把手收回袖子里,沙玉净眼尖地道:“师父那手肯定也磨破了。”
三藏脸色沉郁:“你们贪图享受,为师只好自己去拜佛取经了。”
猪悟能抱屈道:“师父!老猪从来都没说不走,你也不叫上老猪啊!”
沙玉净连忙道:“就是就是,二师兄说得对。师父要跟咱们说走,咱们肯定立刻就启程了。”
三藏见他俩态度诚恳,眼光转到一旁和镇元大仙聊得火热的孙悟空,脸色又是一黑:“取经最重要的,就是一颗虔诚的心。你们有心,不用为师开口,自己便会提出要走!”
孙悟空虽然和镇元大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眼光早已经飞到猪悟能的脸上,见他仍有不舍,听出三藏法师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气愤道:“师父莫要说这种话,悟能前些日子可是跟我说,这庄园里头有吃有喝,多住几日享享清福。老孙这才叨扰观主多留我们师徒些时日。这西去路上,多是荒山野岭,徒儿们希冀舒服两日,也是个常理儿。”
猪悟能见孙悟空揭自己老底,一张猪脸臊得通红。却也不敢反驳,这孙悟空虽然有时直率,言语伤人,可从来不说谎话。如今那几句话听进了三藏法师耳里,猪悟能脸上青白不定,本来好好到手的功果,没准就因为猴子的一句话打了折扣。当下就狠狠地瞪了孙悟空两眼。
沙玉净眼见气氛紧张,忙开口道:“师父,是净儿的错失。之前几个月住在荒山野岭里头,净儿实在是住怕了。这才跟大师兄和二师兄诉苦,却是徒儿的心不诚,不怨师兄们。师父你莫要生气了,要罚就罚徒儿一人好了。”
三藏法师柔和地拍了拍她的头,脸上表情缓和了不少:“这取经,也着实难为你了。罢了罢了,咱们上路了。”对着镇元大仙拱手道:“观主,贫僧告辞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镇元大仙依旧笑容满面:“法师言重了。我已经吩咐童儿为你们备下干粮衣物,一路上还要多多保重,待来日取经修得正果再叙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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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五庄观,不多时,便走进一片连绵起伏的山丘之中。放眼望去,数百里之内都是峰峦叠嶂,杳无人迹。
约莫走了几日,干粮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孙悟空便对三藏法师道:“师父,我去那边山上探探可有野果,你们先在原地休息一下,老孙去去便回。”
三藏这几日都在和孙悟空冷战,闻言心中一软,这猴子还是顾念师徒情分的,只是嘴巴刻薄尖酸了些,当即颔首道:“去吧,路上小心。”
沙玉净帮着猪悟能解下了行李,两人坐在担子上休息。时值盛夏,三藏法师亦是大汗淋漓,沙玉净连忙扯了片芭蕉给三藏顶在头上遮凉。
三人正在慨叹天气炎热,却听得那林子里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声响。猪悟能起身道:“莫不是猴哥回来了?”
沙玉净摇头,面色凝重:“大师兄都是腾云来去,如何会落在树丛草棵子里头?十有八九来者不善。”想到这可能是自己即将面对的第一个妖怪,沙玉净紧张地攥着手里的碧玉宝杖,微微发抖。
猪悟能也操起钉耙,一对小猪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树林那处越来越近的声响。三藏法师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严肃,上手合十,闭目默诵佛经。
突然,三藏睁眼,手指左前方叫道:“悟能,你快瞧,那里凭空多出来个人。”
这声音唬了沙玉净和猪悟能一跳,沙玉净抚着心口道:“师父,你莫要一惊一乍的,吓得徒儿魂都飞了。”
两人循声望去,却见到影影焯焯地一个袅娜身影往这边行来。想到这是荒郊野岭,三人背上均是有些冷意。
猪悟能拎起钉耙道:“师父,沙师妹,我去前面瞧瞧,你们莫怕。”
话音未落,只见那身影更加分明,竟是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手提竹篮,篮子内盛着砂罐与瓦平。穿着虽然是普通不过的村妇装束,却别有一番妖娆滋味。
猪悟能笑道:“沙师妹,若是没见过你的,想必这就是人间绝色了吧。”
三藏颔首,淡淡道:“这生僻地界,如此美貌的女子,非妖即魔。”
那女子见师徒三人均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心下啧啧称奇,只得上前揖了一礼道:“小妇人特来斋僧,还请长老收下小妇人的一番心意。”
三藏叹了口气:“有劳女施主费心。请问这是何处?女施主又何故前来斋僧?”
那女子闻言,知道三藏起了疑心,便浅笑着道:“长老有所不知,这地方叫白虎岭,我家就在那西面的山峰下,小妇人父母平日里乐善好施,连带小妇人也沾染了几分。”
沙玉净冷冷道:“女施主真是神机妙算,恰好在这荒郊野外提着饭菜斋僧,又正好遇上了我们师徒。”
女子巧笑,拊掌道:“这位长老所言甚是。小妇人本是给丈夫送饭,偶遇三位,想起还有心愿斋僧,才将饭菜奉给几位长老的。”
三藏摆手道:“如此一来,贫僧更加不能收你的饭菜了。若是你丈夫因此恼了你,或是饿出病来,就是贫僧的不是了。”
沙玉净插话道:“稍后大师兄便采了果子回来,还请女施主移步,速速给你丈夫送饭便是,千万不要误了时辰,饿坏了他。”
女子登时眼中含泪道:“小妇人丈夫比小妇人还要礼佛向善,若是知道小妇人路遇长老却未能好好款待,可是会真恼了小妇人的。若是长老吃了我这饭,不但不影响我夫妻情分,反而会让他更疼爱小妇人几分。”
三藏心软,虽然知道女子来历可疑,但还是转向沙玉净道:“悟净,你便收下女施主的斋饭,也算了结了她的一桩心事。”
沙玉净叹气,那女子三番两次劝他们收下斋饭,这饭里很可能有什么古怪。她一心只想把那女子打发走,便接过了那斋饭篮子。
她的手刚刚触及篮子的竹编把手,便被一道棍风打脱了手,手背登时红肿了一条,疼痛异常。
孙悟空急急腾云落下,冲着那女子便劈头一棒:“你这妖怪,胆敢欺辱我师父!”
女子闪避不及,正中脑门,伏尸三藏脚前。
三藏登时恼道:“你这猴子,又害人性命!”
孙悟空扯着他的袈裟袍袖道:“师父,你来看,那篮子里都是什么?”
沙玉净捂着手,痛得眼圈含泪。猪悟能连忙从包裹里掏出常用的伤药,细细地用软布裹好方道:“那猴子的铁棍最是霸道,没打断你的骨头,怕是被你那手上的玉镯宝器挡了一挡,不然,手非断了不可。”
三藏也见到沙玉净那红肿的小手,心中一紧,望向那竹篮中,原本的素酒素菜都变成了蛆虫青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倒是相信了三分。
原本三藏就觉得那女子不是善类,可如今被孙悟空一棒打死后,反而生出了些许同情和错觉。往日的妖魔,大都是能和孙悟空打上几下的,要么也是死了现出原形来。如今这女子,既没有变形,也没有还手,就那么直挺挺的死了。如果不是那篮子饭菜,还真让人觉得,她就仅仅是个美貌女子而已。
猪悟能显然不打算放过孙悟空,冷笑道:“师父,我也是个有神通的。怎么就没看出来是妖怪?还拿了这些恶心人的虫子?我看大师兄是怕打了沙师妹,又胡乱打杀了个女子,师父念紧箍咒罢了。所以才使个障眼法把那饭变成了虫子!要说别人干这事儿,老猪都是冤枉他。偏大师兄本事大,神通多,变个虫子也不足为奇。可恨地是他戏耍师父的心!”
三藏本来就已经生出怀疑,如今听猪悟能这么火上一浇油,更是信孙悟空凭白无故地打死了人,也不顾沙玉净的劝阻,自顾自地将那紧箍咒一口气念了二十来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