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站在山洞外,沐浴在阳光之下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再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闷下去,她就要长蘑菇了。
她俯身拎起放在脚边的提篮,迈着小短腿朝着不远处的一个水塘走去。那水塘不深,据汤儿说这小山谷里原本没那水塘,是师父后来用神通开出来的,引了东边的一眼活泉,说是有利于洞府的风水。
水塘不大也不深,其中蓄满的泉水清澈见底,只见塘底的石头之间趴着一条三五米长,儿臂粗细的一条大蛇。那蛇通身鳞片漆黑,泛着幽幽的青光,只是一动不动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喂,别躲在水底了,我带灵草给你了。”黎言坐到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伸手揭开盖在篮子上面的一块绀青色的绢帕,顿时一股浓郁的灵气从提篮中散发出来,使人神清气爽。
这灵气确实诱人,但趴在水底的大蛇并不买账,依旧一动不动。
“你看为了保住灵草的新鲜我都把师父的如意锦拿来了。我知道你比较想见到汤儿,不过汤儿在帮师父炼制丹药,暂时来不了。咱俩怎么着也算是老相识了,你总要给我几分面子吧?”
黎言絮絮叨叨地念着,但奈何大蛇却是全无动静。她有些无奈地蹲在水边,“你是一身修为全没了,但你命还保住了不是吗?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灵兽,都不能这么消沉啊。我听说当初你认汤儿为主,汤儿就答应了你要帮你把内丹找回来,所以也不是全无希望嘛。”
她等了一会儿,见那大蛇还没动静,想了想又说道:“我说山神爷爷,您老别再是受了阴煞侵蚀修为大减后,连对食物的喜好也变了吧?要不我想办法捉几只老鼠给你换换口味?”
也不知道是受不了黎言的唠叨,还是被老鼠这个话题刺激到了,原本死气沉沉的大蛇突然一跃而出,在半空中蛇尾灵活地一扫就将黎言手上的提篮抢了去,落水时还不忘用力拍打水面,高高溅起的水花洒了黎言满头满脸,浑身湿透。
黎言站在水边运了半天气,最后恨道:“要是论瑕疵必报,你和汤儿真是天生一对儿!”
回应她的是又一片高高溅起的水花……
黎言湿淋淋地走回洞府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应该还窝在丹房里的师父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破袍子,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正蹲在山洞口眯着眼睛晒太阳。
“怎样?吃苦头了吧?为师就说不能对它太好,饿不死就成了。那金蛟让人抬得太高了,飘飘然了,还真当自个儿是九天神龙了。啧,就是得磨磨它这性子,省得日后它自己吃了苦头不说,怕是还要连累了汤儿。”
黎言心想谁能没个摔倒的时候,也没人能见天儿的过年,这灵兽自然有灵兽的性子,总不能要它经历这样一场变故之后就能变得温驯吧?再说这金蛟对她也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兰姑的事情,她对这金蛟总有三分好感。
老头见她有些不以为然,也不多说,抽出缩在袖子里的手,丢过来一个瓷瓶。
黎言连忙接住瓷瓶,“师父,这是什么?”
“从今日开始,你每日酉时服用一粒,可助你抵御阴煞之气的发作。”
黎言疑问道:“可是当初不是说不能用灵药硬碰吗?”
老头咧咧嘴:“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你身上的阴煞还迟钝凝滞,眼下情形不同了。不过……”他伸出一根手指,“同样从今日开始,你跟着汤儿学习炼形之术,但你只有一年时间。以你现下身体的状况,为师至多只能助你压制阴煞之气一年,一年之后阴煞会全然爆发。你若炼形有成,那为师另有他法助你抵挡,为你延命。若是修行无果,那结局只会是你寿终于此。”
黎言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老头敛起了嬉笑神色,神情凝重地摇头道:“若是他人,为师或可助他再寻一具契合的肉身,再用异法凝练魂魄,重聚为人。但小言儿你不成,你自下界而来,命数与地仙界之人有相异之处,恐怕难以找到能与你契合的肉身。若是用异宝再造,一是时间不许,再者你命格又非极贵,受不起异宝。那样非但救不了你,怕是反而会落得比死还要不堪的下场。”
黎言心知师父没必要骗她,一年时间很短,既然知道了没有侥幸可言,那她也不浪费时间,径直找到了在房间中打坐的汤儿。
听过了黎言转述的师父的话后,汤儿竟然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显然事先他也不知道师父的打算。
不过很快,他似乎就想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所谓炼形,便是锤炼肉身。人的性命之中,形神互为表里,肉身是元神的藏住之舍,没有肉身,元神便无可寄托,即便修炼也只能修成鬼仙一流。虽然也名为仙,但其实就是至阴之鬼,所以肉身对于修行者来说极为重要。”
师父和汤儿口中的炼形之术完全没有黎言想象中的神奇,与其说是修仙之术,不如说是武功,当然也不是像扎马步这样简单。除了肉身功夫之外,每日汤儿还会用后天真气刺激黎言的周身大穴,借以刺激血气流动运走全身,以活化她的筋脉,加速对于肉身的锻炼。
黎言是门外汉,但汤儿却是懂行的。他知道真正的炼形之术并不单单止于这种笨拙的肉身锻炼,还要配合相应的炼气之法,两者双管齐下才可见到成效。如果只是单纯按照这样外功的路子走下去,黎言即便再练上一百年也无法将肉身锤炼到能够精修高深道法的程度。
汤儿原本以为师父让黎言开始炼形便是要传她炼气之法,可却久久不见师父的动静,不禁有些急躁。
没过多久,师父突然无故离山,前后不过两日便又回转,在随手丢了几卷简牍给他们后就径自去闭关了。
汤儿近日来的异常黎言也看在了眼里,但她一时却也顾不上多想。她虽然算不上身娇肉贵,可也没受过摔打,突然要她抻直一身的懒筋去练武功,可也着实是一番辛苦。
“那是什么?”黎言瘫坐在蒲团上看着捧着简牍愣神的汤儿,忍不住问道。
“寻常武学的内功心法……”汤儿有点迟疑。
“有什么不对?”
汤儿皱着眉头道:“修行人要这寻常武人的内功心法做什么?若是已经精血成熟,完全进入后天的成人要行修炼之法,倒是可以先用这寻常内功来凝聚后天真气,然后再行筑基功法中的炼气法。但你现今这模样,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精血成熟,本应该与我同样直接行筑基功法,修行精深道法仙术。而且……”他突然一顿,言中有未尽之意,不过转而别有所指地说:“我实在不懂师父之意,难不成是老糊涂了?”
洞府之中突然响起一声重重地冷哼:“为师行事自有考量,岂是你这臭小子能随便看透的?你这小子的眼光还差得远哩!你也休要以为为师和你一样好骗,区区激将法还不被为师放在眼里。你若想知道其中关窍便自行去悟,但小言儿的修行不能误了,该如何做你自己明白。”
汤儿撇撇嘴,咕哝道:“老滑头。”
黎言虽然在这事上没有什么发言权,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追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汤儿也不隐瞒,说:“这些内功心法都不是正路子,尽是一些邪异的行功法子。真难为师父他老人家能一下子找出这么多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那些武功秘籍,翻着翻着突然停了下来,略一思索,眼睛一亮,“原来如此,这老头竟然打的是这个盘算!”转而又皱起眉头,“可照此做法,后续又该如何呢?”
黎言看他一惊一乍的,心里面也被弄得七上八下,不由推了推他,“你怎么跟吃错药了似的?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汤儿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想知道其中的关窍?日后自己去悟!”
这到底是什么师门啊!黎言气得伸手要打,奈何汤儿功夫高深,身形略摆,早如游鱼一般滑至远处。
气归气,黎言还是在汤儿的指导下练起了邪异路子的内功,这一次汤儿不再只用后天真气刺激黎言的穴道,而是凝在气海,以此为引激起了黎言自身之中潜藏的一丝后天真气,后又引导这丝真气按照功法所载的方式游走于各大经脉之中。
那丝真气生出的一刻,黎言只觉得周身一凝,一股极寒的冰冻气息酝在气海之中,但奇异的是,她竟然在真气游走的同时渐渐适应了这股寒意。
见黎言已能自行运转真气,汤儿便将自己的后天真气缓缓撤了出来。他的真气偏阳,而黎言孕化出的真气却明显是属阴冷一脉,两股真气长久接触对于相对弱小的黎言来说并无好处。
汤儿没有惊动已经入定的黎言,悄悄离开,而后依旧来到了师父闭关的洞窟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