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伤虽不致命,但也伤了筋骨,数日之内不能动弹。可他的臂膀刚好一点,便来为我煎药。我劝他回去多休息休息,他却笑笑道没事的,你的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看着他暗地有时活动到伤口因疼痛而倒吸着冷气,双眉揉成一团时,我的心有如刀割般的心疼。他在我面前却装着一副闲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常说我身体过于虚弱,往后要多吃点这些名贵的药材,好好补补才行。不像他般,一点小伤小痛,根本无足挂齿。
我轻轻的笑着喝下那一碗碗药,心中充满了温暖。那万年人参的药力果然非同小可,只是稍稍进补,我已觉得身体状况大有起色,平日里不再昏昏沉沉,身体残留的许多冗杂暗疾,亦感觉不到了。只觉身轻如燕,全身的毛孔有说不出的舒服。偶尔,我会问他,这人参是从哪里来得?他总是避重就轻,左右言他的避开话题。他不想多说,我亦不逼他。但我的心底升起一丝狐疑。
如今我的这个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母亲整日闭门不出,除了吃饭歇息外,便再庵堂念诵经文。两个哥哥整日早出晚归,带着一脸的疲倦,家中琐碎的事也无心打理。虽说父亲的死并非出自他们的本意,但他们和我都是间接凶手。我不恨他们,但却不能原谅他们,就像我不能原谅自己一样。府中唯一热闹的便是有了很多的巡逻士兵。整个府中警卫森严,说是最近长安治乱,我觉得好似把我们当犯人样看守着。出了屋门,说一句话,走一步路,做一件事都要细细询问着。若不是李治特殊的皇子身份,怕是早吃闭门羹了。我冷眼旁看这一切。
李泰已然在我身边没了消息,我却有时还忆起他,看他笑着站在我的身旁,抓着我的手把一碗碗的毒药往我父亲嘴里灌,我想要挣扎,却感觉用不出力气,我想要嘶吼,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父亲痛苦的表情在我面前徘徊。我很急,但只能愣愣的看着一幕又一幕的从面前闪过。一身冷汗,惊醒来,才知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但这如此已是三番四次好几次,挥之不去。李治再来看我时,见我脸色微差,有些气愤道:“只是几日未见,怎么这身子又弱了下去。”我笑笑道:“不过是几日未睡好。”
他怜惜道:“还是少愁点得好,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我笑着道:“那你也不怕折了腰骨。”
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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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长安已有了一段时间,常在家呆着,看外面不断走过的士兵,心里有些烦闷。我便央着李治带我出去走走。
李治却不应允。他说上次暗中伤我的凶手还未找到,出去未免过于凶险。
我轻轻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许久未见碧瑶和李慎了。”
李治无奈的叹道:“最受不了你的小女儿态了。”
便这样,李治再次被我的柔情攻势所打败。
见到碧瑶时,她正在做着女工,而李慎正在煮菜烧饭,看他拿着锅碗和铲子的样子,颇为滑稽。李治惊叹道:“十弟,你怎么可以亲自下厨?”说着看了眼碧瑶,拐弯抹角道:“至少也找几个侍女来啊?”
李慎笑着道:“这农家生活亦别有一番韵味,如今这般体会,才知民间疾苦。”
我瞥了眼李治讽刺道:“古来就实行男耕女织,凭什么家务活都得我们女人来做?”
李治弱弱道:“向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
在这个社会,女人永远是没有地位的,什么三从四德的,把女人的思想束缚在这框框条条里。我厌恶道:“别瞧不起女人,没有我们,哪来的你?”
李治顿时哑口无言,愣愣的看着我。
李慎笑道:“现在看你们,像极了斗嘴的小两口。”
我嗔道:“像个屁。”
李治也脸红了。碧瑶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又蛮不讲理了。”
碧瑶的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很温馨,我们的友谊也是在这个动作下升华的。
我笑着对李治道:“这次就原谅你了。”
李治尴尬的笑了笑。似乎本来他就没错,被我一句话来,过错全在了他的身上。
我挽着李慎的胳膊道:“还是你想的明白,不像某些人,思想淤古不化。”
对于我的这个亲密动作,李慎只能笑笑的把我的手臂拿开,脸色已红了一半。我这才发现碧瑶这看着我们,我也讪讪一笑。
碧瑶大方道:“云兮永远是这样洒脱,不拘小节,若我们不看得开一点,倒是我们小鸡肚肠了。”
李慎回到厨房,笑道:“今天难得你们来,我再做个玉米烙和南瓜饼,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我高兴道:“知道我爱吃甜食,快去做吧。”
李治却在我耳边嘀咕道:“瞎起劲什么,十弟那是做给碧瑶吃的,碧瑶的原籍是苏州人士。”
我恍然大悟。
碧瑶笑着道:“李慎这不是借花献佛吗?我也是沾了云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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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李慎大往碧瑶碗里夹菜,嘱咐的叫她多吃点。看着碧瑶一脸幸福的样子,我的心里很欣慰。
突然,李慎叫道:“云兮,你在发什么呆呢,吃吃我做的菜。”
我回过神来,细细品味着。我没想到李慎的厨艺竟如此之好,我大嘉赞赏道:“高,有好几层楼那么高。这玉米烙精致小巧,甜而不腻;这南瓜饼,里面放了些豆沙,更显香甜。”
自己做的菜,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得到别人的赞扬,李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夹了个香辣鸡翅给碧瑶,逗道:“你相公得手艺不错,以后你可有口福了。”
碧瑶的脸绯红一片。
一旁的李慎却把鸡翅放进自己的碗里。
我奇怪道:“你干什么?”
李慎顿了顿道:“这个碧瑶不能吃。”
我疑惑的看着他。
一时,两人皆沉默了。最后,还是碧瑶羞道:“我有了。”
“有什么?你俩和我谈火星文呢啊?”我更是一头雾水。
李治在一旁敲了下我的头,气道:“什么叫火星文,又冒出些奇怪的语言。亏你那么聪明,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就是有身孕了。”
听闻这个消息,我早已忘记了和李治计较那一个给我的毛栗子,我只是盯着碧瑶,又重复了一遍道:“你有孩子了。”
碧瑶发出一声鼻音‘嗯’。头都快低到桌子下去了。两颊桃花开。
我摸了下碧瑶的肚子,道:“几月了?”
“不过两月而已。”
晚间,我和碧瑶坐在榻上闲聊着。多日来心头的阴霾被这个喜讯一扫而光。看着碧瑶细细的缝补着一件小孩穿得衣裳,身上充满了母爱。
我轻声问道:“碧瑶,有想过你和李慎的未来吗?”
碧瑶手中的线停了下来,缓缓道:“想去想,但又不敢想。他千里追寻,我如何能不感动,在我感情最困苦的时候,是他陪着我,哄着我。如今,我很享受这般宁静的生活,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要牢牢把它记在心里。我想为他生下一子,若日后真不能在一起,我亦无憾了。”
我搂了搂碧瑶的肩,安慰道:“老天不会薄待你这样的好女子的。”
碧瑶无限感慨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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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李慎与李治二人在烛光下细细交谈着。
李治轻声问道:“十弟,如今还常回府吗?父皇见过几次没?”
李慎摇了摇头道:“回府的次数不多,现在碧瑶怀孕了,我更是抽不开身,父皇那到是去过几次,但父皇却只字未提起过碧瑶,我亦不敢提。怕有点闪失,就一发不可收拾,回天无力了。”
李治感慨道:“此事确实要找个绝佳的时机才好,如今,大哥和四哥正斗的激烈,父皇在群臣的压力下,喜怒无常,我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行为言语间不敢有所差池。”
李慎劝道:“九哥,这皇位一事,我们还是莫要掺合为好。”
李治斜看了我这边一眼,道:“我对皇位并无兴趣,只是怕委屈了云兮。”
李慎笑道:“傻哥哥,你这就不明白云兮的心了,她最怕的就是皇宫中的勾心斗角,你若带她天天游山玩水,她才乐意呢!”
李治亦笑了,道:“真与一般女子不同。”
李慎道:“她的心性本就宽阔,与她相处久了,你会感受到她身上有一种脱尘的气质。”
李治笑道:“倒把我们比喻成猪头狗肉般了。”
李慎取笑道:“这就是了,像这种有悖常理的话,九哥以往定是不会说的。”
李治细细回想了下,自嘲的笑笑。
已坐多时,我们起身欲走。李慎与碧瑶相送出门。
临行前,李慎走至一边轻声对我说道:“九哥很是中意你,在众皇子中,就属九哥的脾气最好,你与四哥的事我略有耳闻,四哥现在一心都在皇位上,争名夺利的心太重,并不适合你,而九哥却从始至终都守候在你的身边,也未计较过什么,我真心希望看到你们能走到一起。”
我心中又怎会不知,但许多事却并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他们都认为皇位无非在太子和四皇子中择一,而我却知道眼前无所欲为的李治才是日后真正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