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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港

月港,位于漳州府海澄县境内,地处九龙江入海处,因其港道外通海潮,内接山涧,其形似月,故名“月港”。

明隆庆元年,大明在月港设置海澄县,寓“海疆澄靖”之意。当时,九龙江沿岸住民出洋过番,大都由此扬帆出海,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有“闽人通番,皆自漳州月港出洋”之说。更有诗赞曰:“东接诸倭国,南连百奥疆,货物通行旅,资财聚富商。”,月港市镇繁华甲一方,古称“月港小苏杭”。

十五世纪末期至十七世纪中期,随着大明王朝东西沿海对外贸易的发展,月港一度成了“海舶鳞集,商贾咸聚”的外贸商港,与汉、唐时期的福州甘棠港,宋、元时期的泉州后渚港和清代的厦门港,并称为福建的“四大商港”。

直至明末清初,郑成功、郑经父子与清军在闽南沿海对峙拉锯,争战近四十年,战火殃及月港。满清为扼制郑氏,在沿海实行“迁界”。海澄县沿海三十里地带划为“弃土”,繁华的月港航运商贸一时萧条。历史有明一代的古月港开始没落,到了满清后,则由厦门港取而代之。

天色正午,繁华的月港丝毫没有清静下来,江岸一里多的港口拥有七个大码头,许多大型船只或停泊进港、卸货装车,或搬货入舱、拔锚起航,七个大码头上数以千计的青壮苦力们正挥洒着汗水,为商贾们创造着财富,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

“刘涛兄弟,这就是月港吗?好家伙,当真不愧为八闽通商之第一都会。”孔尚良随着苍山船缓缓驶进月港,看见港口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禁感叹。他窝在山东半辈子,这是头一次奉命家主之命外出办差,跟山东遍地饿殍的凋敝景象相比,这里的繁华无异于人间天堂。

“不错,孔先生,这里便是福建商脉之所在,海澄月港。月港自昔号巨镇,店肆蜂房栉比,商贾云集,洋艘停泊,商人勤贸,航海贸易诸蕃。农贾杂半,走洋如适市,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闻言,刘涛颇有些与有荣焉地笑了,卖弄起自己仅有地一点儿墨水。

闻言,孔尚良连连点头,看向刘涛的目光也不禁泛出些诧异,一个丘八居然也能咬文嚼字,这倒是叫他有些钦佩起来。

随着苍山船停靠在码头,刘涛与孔尚良从延伸而出的木板上走到岸边。港口的东端,有一座六角柱形四层高楼,此楼名“晏海”,上有士兵瞭望、警戒,充岗哨之用。月港极盛之时,倭寇常来偷袭,戚老板曾率兵在月港打击倭寇。为加强海防,海澄县城筑起石城墙,驻兵防守,并建晏海楼、镇远楼以障海口东北之虚。

等候在码头上苦力们见靠岸的船只上有人下来,知道生意来了,赶忙一窝蜂地迎了上前。当看见下船的两人之中有一人身披甲胄之时,苦力们顿时停了下来,脸色畏惧地后退回去,不敢再上前,生怕冲撞了军爷惹来灾祸。

港口之中常用战船来住,小海商们还有顾忌,低调行事,来月港交些孝敬银子换个安心,而有背景的大海商们则是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进去月港,谁也不敢招惹,连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监税太监都不敢吭声,老实得跟三孙子似的。

能在码头上混的苦力眼力价都不差,一看对方下来的那艘苍山船便知道这两人身份显赫,在这八闽之地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主儿,是以他们更加不敢上前,这生意不做也罢,省的平白招来什么横祸。

“刘兄,他们这是为何?难道不愿做咱们的生意?”孔尚良看着刚刚还拼命往自己这边冲来的苦力一下子跟避瘟神似地退回去,以他那可怜的经历很是想不通,故而疑惑地看向刘涛。

闻言,刘涛的脸色有些黑,他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道:“一群刁民罢了,孔先生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看刘涛的脸色,孔尚良明白了,他尴尬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跟在刘涛身后往月港的税所行了过去。

在税所交了一些税,税监派了几个人去船上清点了一些数目,核对无误后便开出了凭条。拿到凭条之后,孔尚良又签字画押,最后把凭条交到了刘涛手上。

对于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孔尚良原本还有些疑虑,但是刘涛告诉他这缴获的私盐早已上报给了都司留底,只不过隐瞒了数目。如今想要取回私盐,金门所固然可以指鹿为马,说这盐是官盐,给错扣了。但必须得来月港交税走正常运输才说的过去,索性数目已经隐瞒,只需交一些微不足道的关税即可,无伤大雅,其他隐瞒下来的私盐大可走私运回去。

听了刘涛的解释,孔尚良无话可说,随然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也无从反驳,只好按照刘涛的安排运一小船盐来月港交税留案。

收好了孔尚良签字画押的凭条,刘涛露出笑容,他对着孔尚良道:“孔先生,咱们就在此处分手吧。剩下的那些盐已经安排妥当,千户大人特意派了一艘武装福船护航押运,估计此时正停在海上等你过去。快上船吧,他们自会带着先生与其他船只汇合。”

闻言,孔尚良面色激动,连连向刘涛作揖,感激道:“多谢秦千户厚爱,多谢刘兄弟照拂,这份恩情我孔家上上下下铭记在心。在下回去之后一定向圣公爷禀明秦家的义举,圣公爷一定会报答秦家的恩情。”

“诶,孔先生这话可就见外了,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当初在船上某家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孔先生见谅。”刘涛连连摆手,面带歉意地道。

“不必不必,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况且是在下出言冒犯在先,怪不得刘兄弟的,在下倒是喜欢刘兄弟秉直的性情呢。”孔尚良也连忙谦虚,说来虽是挨了一脚、跟海里泡了一晚,但这也正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收获,孔尚良庆幸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怨恨怪罪的心情?

一番谦让之后,孔尚良心潮澎湃地登上了苍山船,望着碧波无垠的大海,他心中激动万分。此次他因祸得福,不仅三船盐失而复得,竟还意外地收获了秦家释放的善意,这意味着什么太明显不过了,想起秦家在福建的势力,孔尚良就忍不住一阵激动,可以想象自己带着护航的秦家战船回来山东时,圣公爷会是个什么表情。

孔尚良在孔家不过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旁系子弟罢了,只是因为与嫡系的血缘较近才能留在孔家,担任孔姓六十户中泗北户的“林庙举事”。

孔氏家族,作为“天下第一家”,是由同一始祖孔子繁衍下来的一个庞大家族。其中,衍圣公是孔子的嫡系后裔,世袭公爵,在家族中是大宗,其余旁系等则为小宗。随着孔子后裔的不断繁衍,为数益众。为便于管理,在孔氏家族内部建立起了一整套组织系统。最初曾分为“五位”,后又分为“十二派”,到了明代,发展到高峰时期,又增为六十户,每户设有户头户举一至三人。这六十户孔氏家族各设族长一人,负责管理全部孔氏族人,另设林庙举事一人辅佐族长。

孔尚良虽是孔家一户的林庙举事,但这样职务的人在孔家少说也有七八百号,他还真排不上号,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正是因为不受重视,所以孔家才会派他出海来泉州取盐,这航海可是个风险极高的行当,暴风、海盗啥的个个要人性命,要是孔尚良在孔家地位不低,这差事怎么也不会落到他头上的。

孔尚良本来极不情愿,无奈圣公爷授命他唯有硬着头皮答应,心想着办好差事回去说不定能叫圣公爷刮目相看,自我安慰着便上了船,一路没遇上暴风没碰上海盗,孔尚良庆幸自己运气好。不想还未高兴多久便被俘了,跟海里泡了一晚,这半辈子以来头一次亲身体验了回海上炮战是个什么情景。

正害怕的屁滚尿流之时又峰回路转被人奉为上宾,不仅白捡了三船私盐,还获得了大海商秦家之子的善意,如此际遇真叫孔尚良体会了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道理。想想看,自己这要是回到曲阜孔家,怕是圣公爷都得亲自召见自己个儿,到时候孔家谁人还敢小觑他孔尚良?

对于孔家的现状,孔尚良最是清楚不过,孔家虽为圣人后裔,但是名声在山东却是臭了大街,上至王公权贵,下至黎民百姓,没有一个嫌孔家的。

无他,只因孔家行事太过嚣张,吃相太过难看,仗着孔老夫子的名头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殴打王府世子,欺压衙门官吏,强抢农民土地,私自铸造钱币等等,在山东就没有孔家不敢干的事儿。连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宗藩都不敢明着跟孔家对着干,可想而知在山东,孔家的气焰是多么地嚣张。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孔家太过招摇,见海运走私来钱极快便动了心思,妄图染指海商们的蛋糕,被人打了个头破血流,差点没让人把孔庙给点了。头一回吃瘪的衍圣公害怕了,知道跟这帮无法无天的海老鼠斗不过,但又看着海商这块油水太厚眼馋的紧,于是便派人四处活动,想傍上一条大腿做做海里的生意。

不想根本没人搭理,就是不带你玩儿。衍圣公无奈只有把目光投向外省,结果也是不受人理睬,好不容易搭上了福建泉州的余家才知道对方在沿海根本站不住脚跟,最后无奈只有放弃了原本打算,拉些私盐回去也不算白来一趟。

孔尚良对于孔家的情况最是了解,如今自己搭上了福建最有势力的秦家这条线,回去之后受到的礼遇可想而知。思及此处,孔尚良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一声抒发一下胸中的激动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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