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太好吧？充军流放三千里？您当刑部是我家开的啊？就算小子让人这么判，那也得上报刑部啊，人家赵巡抚京官外放，坐了十几年的部堂在京城里岂会没点关系，又怎会任人摆布他的儿子？”秦臻神色颇有些为难地说道。
“少给老夫磨叽，你若是不答应替老夫出此恶气，那就请打道回府吧，别的什么休要开口。”李贽眼珠子一瞪，十分强硬地回应。他人老成精，知道秦臻上门必是有事相求，便有恃无恐地大提条件。
见这小老头摆出要送客的架势，秦臻无奈苦笑，道：“卓吾先生不要着急，小子刚才只是把道理说与您听，如果您真要让小子这么做，那小子也只好答应，只不过怕这根本治不了赵巡抚的儿子，基本上是费无用之功。”
“那依你之见该怎么惩治那畜生？”闻言李贽问道。
“不如在牢里给这厮落下点病根，保管叫人查不出来，短痛不如长痛嘛，卓吾先生想必是知道的。”秦臻神色不改，一脸如常地道。
“老夫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李贽神色稍动便又拉起脸来，他又道：“对了小子，你来找老夫作甚？赶都赶不走，老夫何时于你秦家有这般大的干系？”
见李贽顾左右而言其他，秦臻微微一笑，知道这老头是答应自己的方才的建议，他便接着话茬道：“卓吾先生您不知道吗？南京那边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您居然都不曾耳闻？”
“什么风波？老夫此次回乡省亲不曾支会友人，故而消息闭塞，你小子快快说说南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贽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见李贽投来关注了目光，秦臻立即把想好的说辞细细道来，把南京发生的那起风波说给李贽听。
“什么？真是混账东西！阳明先生乃是不世出的圣贤人物，我大明开国二百年才攒下气运出了这么一个当世圣贤，实乃江山社稷、天地人神之福也。莫说搬进孔庙从祀，就是把孔老二给蹬出来，阳明先生独居庙堂正中都是说得过去，如今竟有鼠辈宵小诋毁？切莫叫此人落在老夫手里，不然活扒了他的狗皮！”
不出秦臻所料，眼前这位王守仁的忠实信徒一听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居然被人诋毁，顿时怒发冲冠，寒毛倒竖，双目发红，一副要暴起择人而噬的模样。
“那诋毁阳明先生的南京户部郎中唐伯元乃是吏部右侍郎沈一贯的同年兼老乡。”秦臻在一旁拱火。
“沈一贯？哼，老夫素闻那沈一贯两面三刀，奸猾狡诈，想不到竟是这厮指使鼠辈宵小诋毁阳明先生，老夫定于他势不两立！”李贽闻言顿时气恨恨地骂道，不过随即他便想起了什么似地，扭头瞪着秦臻，冷冷地问道：“沈一贯籍贯浙江，与你们有利益冲突，想必是你们想借老夫之手着实他指使他人诋毁阳明先生的罪名，好挑起我王学门人与朝堂之中浙江势力的冲突吧？是你们派人诋毁阳明先生是不是？”
“不瞒先生，那沈一贯与其身后的势力是要动手对付我秦家等沿海势力，但南京那边挑起的风波绝对不是我等指使旁人干的，我等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势把事情闹大，想从中渔利罢了。”秦臻表情诚恳地说着傻话，这事就是他指使秦家干的，他道：“卓吾先生不必动怒，此事我等虽然做的有些过分，冒犯了仙去的阳明先生，但我等这么做也是一片赤诚，不光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哦？此话怎讲？”闻言李贽露出异色，他压下怒气问道。
“此次事件若是运作得当，对于贵派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阳明先生倾尽毕生心血的心学之说若是以此为契机发起对陈旧理学的冲击，一举动摇朱程理学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正统地位，那先生可谓是功德无量，善莫大焉。”秦臻抛出一个任何王学门人都无法不动心的巨大诱饵。
果不其然，李贽一听秦臻所言，浑浊的眼睛中顿时闪烁出无比强烈的精光，秦臻所言顿时击中了他的软肋，弘扬心学是他乃至所有王学门人都期盼的最高目标，无论是在朝的王学门人还是在野的王学门人，阳明心学都是他们赖以立足的根基。
阳明心学若是能击败朱程理学成为当世正统的思想学说，那么将会给王学门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声望。在朝之人可以籍此青云直上，执掌天下，稳坐江山。在野之人籍此能够名扬天下，永垂青史，百世流芳。这么大的好处试问谁人能够淡定从容，视名利为粪土？
李贽虽然是个怪人，但他更是个凡人，面对秦臻画得如此巨大的一张饼，虽然吃不着但也把李贽馋得直流口水，他抑制不住激动地道：“此事有多大把握？”
“若是贵门贵派与我等精诚合作，此事有三成把握可以成行，只是时间可能要旷日持久。毕竟打真仗砍下脑袋就成，打嘴仗折服人心要难上太多太多。”秦臻不动声色地说道。
“好，老夫干了！”虽然听闻只有三成把握，但李贽还是毫无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别说只有三成希望，就是只有半成他都心甘情愿地任秦臻摆布。
“说吧，你小子需要老夫做些什么？”激动过后，李贽渐渐冷静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秦臻。
“劳烦卓吾先生与贵派多多联系，把此事说与另外那些德高望重的先生们听，务必得到他们的认同，这样你我才能毫无掣肘地精诚合作。”秦臻如是说道。
“嗯，说的对。老夫这就修书一封。”李贽说干便干，提起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便笔走龙蛇地书写了起来。
秦臻垂手敬立在一旁看着李贽写信，待他写好后，秦臻开口道：“送信之事就交给小子去办吧，毕竟兹事体大，若是泄漏了风声就麻烦了。”
李贽虽然有些奇怪，但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便点头答应，把装好的书信交给了秦臻。
收好书信，秦臻拱手道别：“方才多有打搅，还请先生见谅，小子这便告辞了。”
李贽忙点头，他如今巴不得秦臻的屁股上装上火箭才好。
“对了卓吾先生，这几日您在家中好好撰写一张骂帖，关键时刻还得您来上阵干仗。”行至门口，秦臻又转身嘱咐道。
“没问题，老夫便是骂人的祖宗，你就瞧好了吧，不把沈一贯那个阴险小人骂的体无完肤，老夫李字倒着写！”李贽拍着胸脯保证。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秦臻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出了李府。
回到秦家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秦臻一进家门便被仆人叫住，说是大老爷在后厅等候。刚刚才与大伯长谈了一番的秦臻立即明白有事情发生，于是丝毫不敢怠慢，急匆匆地朝后厅行去。
一踏入后厅，秦臻便见大伯秦晖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十分阴沉，其身边站着一个恭恭敬敬地青衣汉子，这青衣汉子体格壮硕，肤色黝黑，一看便知是个武艺不差的练家子。
“大伯，这位兄弟是？”见后厅中出现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秦臻迟疑地问道。
“小人冯三，见过二少爷。”青衣汉子神色恭敬地朝秦臻抱拳。
“这是咱们留在月港的探子。”秦晖简单地介绍了青衣汉子的身份，又对青衣汉子冯三道：“冯三，把你发现的事情与二公子再说一遍。”
“是。”冯三闻言立即应是，而后把自己送信遇刺的事情细细地给秦臻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冯三便识趣地退出了后厅，独剩秦臻与秦晖二人在后厅中沉默不语。
“臻儿，此事你怎么看？”良久，秦晖打破沉默，开口道。
秦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冷静地道：“此事在侄儿看来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对方知道我们已经提前察觉，想要故弄玄虚让咱们自乱阵脚。第二种可能就不用说了，他们肯定是真正地胸有成竹。”
“第一种可能暂且不提。”秦晖眉头深锁，道：“单说这第二种可能，难道他们真有几日之内叫咱们秦家覆灭的能力？”
“理论上来说，他们想要咱们秦家几日之内覆灭完全有可能。”秦臻神色严肃地回答。
“怎么可能？我秦家屹立沿海二十年不倒，早已根深蒂固，谁能在几日之内把我秦家连根拔起？就是皇帝老子都没这个实力！”秦晖浑然不信，斩钉截铁地说道。
见大伯不以为然，秦臻苦笑，他缓缓地道：“若是我秦家之人尽数死绝，再大的势力没有半点用处。大伯，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他们都已做好了与整个八闽海商作对的打算，那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事到如今早已不是政治斗争、军事斗争，而是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咱们要早做最坏的打算。”
听闻秦臻之言，秦晖顿时悚然一惊，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老迈了，居然忽视了这一点，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窥视者的试探。其实他早该想到，哪怕耐性再好的饿狼等了二十年也会彻底发狂的，要不是眼前这个谋略甚深的侄儿点醒，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来人，把刘志给我叫来，快！”一被点醒，秦晖立即朝门外站岗的护卫大吼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