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辆十分破旧的马车。布满了窟窿的色泽暗沉的木板，肮脏得看不清颜色的门帘，还有一匹看起来有些瘦削的马。赶车的是一个穿着旧袍，顶着一头乱发的干瘦老者，他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马鞭不时挥舞。
眼见马车越来越近，东茗赶紧朝那车夫挥了挥手，待到车夫将马赶至跟前停下后方问道：“敢问老丈，距离这儿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姑娘说的是鲁阳城吧？从这里去鲁阳城远着哩！”车夫答道。细细打量东茗师徒，二人虽有些狼狈，但身上所穿衣着的料子看上去极好，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和家里人走散了罢。
还很远……东茗心里叫苦不迭，早知就不该选这劳什子偏地方，如今走了那么久的路，她真真是不愿再继续了。
见东茗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车夫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姑娘是要去鲁阳？正好小老儿也要前往，如若姑娘和令弟不嫌弃，小老儿愿搭载两位一程。”车夫想当然地认为东茗和子禾是姐弟。
“那就多谢了。”没去纠正车夫的说法，东茗连忙拉了子禾就上车。
掀开车帘，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东茗皱了皱鼻子往里面看去，只见一个面色蜡黄，穿着朴素的妇人闭着眼坐在角落，怀里倚着一个约莫四五岁扎了两条小辫的女孩。听见响动，那小女孩睁大了双眼望过来，东茗朝她笑笑，在她们的对面坐了下来。
马车没有窗，偶尔会有少许阳光从被风吹开的门帘缝里射进来。不过即便马车里光线很暗，东茗和子禾仍然能看清对面妇人张眼又闭眼的动作。而小女孩在好奇地看了东茗两人一会儿后就趴在妇人的怀里睡了起来。
子禾很是规矩地坐在东茗旁边，挺直了背，两手放在身侧，一板一眼的模样让东茗瞧着十分郁结。
东茗把头伸到子禾眼前，捏捏子禾嫩嫩的小脸低声道：“乖徒儿，你能不能活泼一点？”
子禾被捏得扭曲的脸上做不出多余的表情，只盯着东茗，两眼一眨一眨，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着引起了东茗的兴趣。
“呀，这么长，我和桃花儿都没你这样好看呢。”东茗伸出一个指头去压了压子禾的睫毛，子禾迫不得已闭上了眼。
东茗是个顶没有规矩的师父，桃花儿时常讲，东茗和子禾应倒过来，子禾是师父，东茗做徒弟才对，现如今这二人的性子，说差了是南辕北辙，说好了却是互补，到底是东茗的福气，上有兄长依仗，下后徒弟扫尾，到了这份上，东茗也该知足了罢。
东茗不知自己几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子禾的腿上，而这个小徒儿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模样一动不动，只除了原本靠前的身子稍稍往车壁缩进了一点。
马车还在前进，东茗起身弯腰走几步掀开车帘看看外面已是近暮的天色道：“还没到么？”
“快了快了。”车夫拿着马鞭的手往前一指，道：“喏，翻过前面那座小山丘就到鲁阳城外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是缓缓驶进了鲁阳城门，到了城东驿站，车上的那妇人却是当先牵了小女孩下了马车。
随之而出的东茗正巧看见妇人给了车夫碎银作车钱，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仅几颗从桃花儿那拿来的东珠，还没找着地方典当。待妇人和小女孩走后，东茗甚是羞愧地对车夫说道：“老丈……可否稍等些许，待我去典当些银子……”
未等东茗说完，车夫便摇手打断道：“不必，小老儿亦是顺路罢了，姑娘还是留着早日找到家人才是。”
真是好人哪！东茗连忙谢别了车夫，带着子禾离开了驿站。
环顾周围夜灯初上，人群熙攘的街道，东茗对着子禾沾沾自喜，虽是多花了些时候才到这里，但好歹自己找着路的不是？却不见听着她自夸的子禾眨了眨眼，很是识趣地把那句“师父你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的话给吞了回去。
在街上连问了几个人，东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挂着大大的“当”字招牌的铺子。一颗东海明珠换得纹银五十两，东茗丝毫未觉自己吃了亏，收了银子乐呵呵拉着子禾就去街上闲逛。
“子禾，快来看看这糖人好生漂亮！”
“子禾，瞧瞧，这簪花如何？送给桃花儿怎样？”
“子禾，为师想吃那小孩儿手中的……糖葫芦，对，叫糖葫芦，你也去给为师买一串罢。”
“子禾……”
子禾着一身浅蓝锦衣的小身板在东茗的呼唤下颇为努力地奔走于街边各个摊铺，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的怀里已是抱满各式物件。
“师父，”子禾无奈地叫住前面仍旧兴致勃勃的东茗道：“别忘了正事。”
正事？东茗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看子禾认真的神色，心下打了一个突，暗道自己难得从兄长那里得到一份差事，正好可显示自己为人师表的能力，如今自己这小徒弟可跟在一边看着哩，万不能给他留下自己用无所用的坏印象。
想到这里，东茗清咳一声道：“为师知晓。徒儿你看这鲁阳城百姓众多，不如我们寻个地方找人好生探问，岂不打听得更为详细？”
子禾正欲答话，忽然心神一动，转头往对面的一条巷子里望去。
见子禾如此动作，东茗不由问道：“怎么回事？”顺着子禾视线看去，一缕浅淡的妖气恰好消失在巷口。
“有趣有趣，子禾徒儿，咱们且去瞧瞧。”东茗笑道，立马便走向街对面。
夜色正好，站在巷口一眼便能看清尽头那堵严实的墙。巷子的右面有一道虚掩着的院门，断断续续有说话声自里面传来。
子禾早已将怀中的物件收进了乾坤袋，此刻正和自家师父一起敛了气息隐在角落里正大光明地听着屋内的谈话。
“都办妥了吗？”
“当然，由我出马大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事可马虎不得，若是被那婆娘知晓了，你我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罢，我保证……什么人在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