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宠爱连绿央，众所周知。大有连绿央及笄之后就将其迎娶的意头。
而连府从老祖老太爷那代开始虽一直是官宦世家，时至今日，连府却已大不如从前。
所以连府想与世子府联婚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就算连汉文置脸面于不要，顶多，连府的女儿嫁入世子府也只能为妃妾。
晋阳王就这么一个儿子，世子将来便是继承王府，他又怎么会让世子挑个家世不匹配的女子为世子妃？这也是慕容世子从来没有明言说过会娶连绿央的原因罢。
宠爱是一回事，正妃又是另一回事。
戚氏认为自己女儿样貌才气出众，比起连绿央样样都好，便以为世子会对连紫檀另眼相看，却不想连紫檀与连绿央又有何分别？
不过都是七品官的女儿罢了。
而家世是婚嫁最大的绊脚石。
除非，戚氏而今看中的只是一个妾的份位！但堂堂嫡女，又怎可以甘于做妾？若依照连紫檀的意思……她其实也是想做正经世子妃。
“定亲的事，母亲说了，一切都交给她来。”连紫檀微微一笑，说起自己的亲事倒是没有半分忸怩之态。但彩鸾现在还不适合和她推心置腹，便转了话题，道：“三妹妹明日的生辰到了，彩鸾你去把我放在藏箱的缀珠步摇拿出来，明日给妹妹做为贺礼。”
彩鸾大吃一惊，“那可是小姐最喜欢的步摇！”
连紫檀抿唇一笑，美丽精致的脸瞬间变得惊绝艳华，道：“值得的。”
是因为，三小姐过了生辰便要离开府上了么？
彩鸾不敢猜测下去，顺从的从藏箱拿起一支片金缀珠细花碧蓝步摇，小心的装进一个细长的精致绵盒里。
“三妹妹这会还在母亲那处？”
连紫檀看彩鸾包装好了，接过绵盒细细瞧着。彩鸾手巧，她的手艺连紫檀自是信得过的。
彩鸾点点头道：“进入一个多时辰了，夫人歇了，三小姐在偏房等着夫人醒来。”
“……她还期待着母亲会帮她吗？”连紫檀抚摸着手上的绵盒，漂亮的眼帘低垂，眼睫毛在光洁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彩鸾道：“奴婢认为不是……自从书香一事之后，三小姐行事倒是安静多了，似是认了命。”
“那****出府，查出来是去了哪里吗？”连紫檀又问。
“那日门房钱若跟去了，奴婢让人打探过了，那人说是没跟上。”
“是吗……”连紫檀沉吟着，片刻无语。
彩鸾看她入了神，吩咐小丫头服侍着，便悄然无声的退下为连紫檀张罗膳食去了。
潇湘阁南侧的小厨房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连紫檀是夫人最为看重的爱女，她的体面自是不同一般。连小厨房的配置，也有五个粗使丫头，一个管事婆子，三个掌厨婆子。
管事婆子鲁津家是个脸色黝黑，笑起来和善又不太爱说话的婆子。戚氏了解女儿的喜好，配过来的婆子丫头个个都是不爱多话的。
鲁津家的看到彩鸾过来，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站在一旁指挥着大伙儿干活。
彩鸾吩咐做了几样连紫檀爱吃的清淡菜色，又站着看了一会，眼看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她便转身回了房。
回到房里刚合上了房门，彩凤的声音便从内室传来。
“彩鸾，你回来了？”
房里一股药味儿，彩凤自那日被罚了刑，便一直在房里休养着。
彩鸾轻应了一声。她们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连府对下人的吃食住都相当大方，贴身大丫鬟住的房是除去小姐之外最好的，内室出来，还有两个小巧的耳房。内房放置着两张床，走进去，彩凤正趴在左侧一张床上，微微抬起身体看向门口，细长娇媚的眼睛与彩鸾的视线对上。
彩鸾便道：“你还伤着，好生趴着吧。”
她走到中央的圆桌上，点燃了烛火。这房间虽大，但光线不好，日尚未落，便要开始掌灯了。
彩凤顺应的躺了回去，默默的盯着前面的位置，好半响才问道：“夫人要把我嫁人了？”
她自受了伤开始就足不出户，虽然没有当面跟她说过，但人多口杂，碎言碎语总是能听到的，彩鸾毫不意外她会知道，便点了点头。
彩凤沉默得更久了。房子因为关紧了窗户，又一股药味儿，总是嫌闷气了点，彩鸾走到墙边开了一扇浮窗。
“书香……死了吗？”
后面彩凤的话传来，彩鸾架起浮窗的手指顿了一下，继续支起架子，缓慢道：“西郊野狗甚多，书香前日已被扔到西郊去了。”
闻言，彩凤因受伤而淡白的脸皮更白了，手指捉紧了床上的被褥，半天不能言语。
一个护主，落得一个尸骨无存么……
彩鸾瞥了她一眼，低声劝慰道：“你也别多想，小姐仁慈，已让张妈妈安排妥当了，你会嫁个好人家的。”
彩凤倏地抬头瞪着彩鸾，但见彩鸾脸色平静，她错愕半天，才声音嘶哑的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渐渐笑出了泪。
“愚忠，愚忠啊！”
她似乎觉得极为可笑，指着彩鸾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你以为，小姐以后真的会待你好么？彩鸾，看看我，我就是你接下来的下场啊！”
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长久接触以来，就是傻子也知道了。
她们共同服侍连紫檀十年，整整十年了，彩鸾向来比她聪明沉稳，小姐安排的事，只需提个话题，彩鸾就能猜出她接下来的意思，而她彩凤则需要翻来覆去的思索才能理解。这就是她们的不同，但——
她们服侍的主子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她彩凤不忠心吗，她对小姐不好吗，一样的是拿出真心对待小姐，为小姐排忧解难。那一日，彩鸾问她的脸上的疙瘩会不会褪掉，若是褪不掉，彩鸾婉转的表达小姐让她不在跟前服侍的意思。当下彩凤觉得震惊又难受，她脸上的痕迹不过只是一般的敏症罢了……但是，她服侍了十年的主子，就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否定了她这些年来的付出。
而之后，张妈妈秘密找到她，对她说，只要她到时候站出来说一句话，只要说三小姐曾经说过什么话，只要显彰了自己的忠心，只要她愿意为了小姐付出，她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待小姐出嫁的时候，她将会是小姐的陪嫁丫鬟。
所以，她去做了。
结果现在呢？
落得的下场不过是一句让张妈妈安排妥当了。
笑声持续笑着，彩凤抹去笑出的眼泪，笑得震动引发的伤口破裂也全然不管了，只盯着彩鸾：“我就看着你们——”看大家的下场如何。
书香的忠心得到的是尸骨无存，但三小姐会念着她一辈子；而她的忠心是被主子摒弃；这下，就只有几个丫鬟的命运还没决定了……
笑到最后，彩凤渐渐消了音，恍惚间似乎想起那一日，她得了敏症那一日，三小姐认真的望着她跟她说的那一句。“自然会退的。”
还有当日她听命诬赖三小姐的那一天，书香磕头磕得铮铮有声的那个场面，后来传来三小姐为了书香跪了三个时辰的消息。
画面一幕一幕擦过，她喃喃自语般：“我就等着看……你和小姐，终究不会是她和她的……”
书香是忠心，彩鸾也是忠心，可她们的主子，是全然不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