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火照亮了整个山头,刘氏牵着安容的手,在离静舆寺不远的地方的一个亭子里坐着,刘氏脸上有些怒色,看着周围蒋少云派的人守着,也不好发作,张眼看着那耀眼漫天的火光,手上用力捏了一下安容的小手以示警告。小安容无奈地撇撇嘴,自家娘亲的意思,安容怎么会不懂,但又觉得娘亲有些小题大做,只是来了个先斩后奏罢了,况且,这次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发现火情只会惊恐尖叫,并且泪眼朦胧,早哭大了去了。
看着已经跌跌撞撞跑来,身上满是脏灰和泥土,还有被烧焦的头发黏在鬓角的陆阿紫和绿蛾哭喊着,让本来有些担忧的安容顿时松下一口气来,看着两人的“惨样”以及哭喊的委屈样,安容面上虽然毫无变化,心上却笑开了,得了,这两人演的可真妙。就是不知道事情办得如何了。这时,亭子旁的官道上隐隐约约传来踏踏的整齐的脚步声,安容原本微皱着的眉头也在这脚步声中渐渐松开,官兵们总算到了,后面就等着看戏了。没过多久,一队穿戴整齐,看着威武不已的士兵小步跑了来,无视了安容众人就向静舆寺跑去,安容却是仔细瞧着,这些兵士显然不是普通军营的,看来,那雷家小王爷也是出来了,蒋少云通风报信,带队救人肯定是立了大功了,想到这里,安容不禁摇摇头,看来,离可怜的安南王造反的日子不远了,自己得赶快带着娘亲和弟弟寻着一个安全的地儿躲着。
正想着却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声,“请问,可是穆夫人?”一位军官恭敬地向坐在亭子中的刘氏请安问道,见到刘氏点头,军官才说道:“小人奉了刘大人之命,保护夫人和小姐回刘府,马车已经在山下备好,夫人请跟我来。”刘氏听了也不多语,拉着安容就跟着军官的这小队人马下了山,安容看着那马车,不知道为何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悄悄抬眼去看那个军官,心中暗暗想到什么时候自家舅舅可以调用兵马?难道是紧急状况下的特别权利吗?跟着母亲上了马车,扯开马车帘,安容又仔细看了看那队兵士,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暗了下去。见陆阿紫和绿蛾也跟着坐在了马车缘边上,带队军官打马高喝一句:“走!”车队就缓缓驶进了黑暗中,只留下山头那片火光。
元清三年四月初五,江州城外的曦容院里,穆安容正在督促着穆安允将一盆盆火红的杜鹃花搬进刘氏屋前的廊下,安允正气喘吁吁地问穆安容:“姐姐,娘亲看到这些花会开心吗?”穆安容笑笑:“当然!”心里却恨恨地看着四周站着监视的雷家军。自那日被雷家军“邀请”到这曦容院后,已经又半月过去了,除了十日前将穆安允也送了来之后,雷尔卿就出现过三次,每次却也是匆匆来匆匆去,除了向刘氏问安,就是招呼着曦容院里的管家搬东西。穆安容只能时常双手托托腮帮子,绣绣花,看看闲书,本来还想着要找个安全地儿躲躲,既然人家雷少将军都已经想周全了,安容也只能两眼翻翻,假装享享清福了。
看完阮雯递来的消息,安容不禁摸了摸头上的梅花簪,看来,这簪子是保不住了。廊下,微风阵阵,外头晴空碧朗,正是春意绵绵的好日子。安容坐在廊下,晒着暖暖阳光,眯着眼,看到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衫的男子正慢慢向这边走来,那湖蓝色的影子越来越近,雷尔卿那张冷冰冰的俊颜也是越来越近,十六岁的雷尔卿风神俊朗,乃是京城里众多待嫁小姐的倾慕对象,安容年纪小,在穆家时,常有世家小姐上门,常听得姐姐妹妹以及那些嫂嫂们在那讨论雷尔卿的婚事,看着那张在现代也算得上一级帅的脸,再加上那家世,果真是嫁人的好对象,哎,不得不承认,雷尔卿这小子在上皇朝是个炙手可热的少年。安容摇摇头,也不知道外面那些女人们知不知道这雷家可不是随便能够进的。
雷尔卿看到长廊下微眯的安容,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这小孩自从到了这之后,每次见他都是冷眼相对,而且还从不见礼,雷尔卿也不在乎,每次都一笑置之。看到安容假寐的睡颜,有些苍白却透着某种说不出的轻灵和清新感,雷尔卿的心弦不自觉地拨动了一下,却听到安容冷冷的声音:“听闻少将军近日忙碌地很啊,怎么有空到这偏僻小院来。”雷尔卿笑笑,将自己的俊脸紧紧凑到安容面前,遥遥看去,这姿势倒是十分暧昧,但是被压的却是一个形容十分瘦小的孩童,暧昧气氛生生减了分,安容感受到喷到自己脸上的热呼吸,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睁着眼睛看着眼前放大好多倍的俊脸,假笑道:“少将军,您不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对吗?”雷尔卿看着眼前变化飞快的少女的脸,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心情无端好上许多,伸出手来轻轻推了一下安容身下的摇椅,笑着说道:“也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花些心思做做这种东西,赶明儿做一个给我那妹妹,她肯定喜欢。”说着又晃动了一下摇椅,直把椅子摇得颤颤的,安容好不容易安下神来,却见雷尔卿似乎是想进刘氏的房间,连忙说道:“我娘喝了药,睡了,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雷尔卿看着面前人小鬼大的穆安容,笑笑,“有些事儿,还是跟你娘亲谈的好。”穆安容白白眼,又摸了一下头上的玉簪子,说道:“如果是想说名单的事,我娘已经全权交给我了。”雷尔卿倒是听了一惊,回头紧紧盯着面前不满十岁的孩子,良久,才恍然一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令我惊讶,果然你们一家子每个人都是不能小觑的。”随后又眯了眯眼睛,雷尔卿又说道:“上次去救我的也是你的人?”安容懒洋洋地说道:“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你要的名单在我这儿,不过······”安容故意拉长了声线,一脸企盼地看着雷尔卿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计划。”
雷尔卿静静地看着面前睁着大眼的少女,那双眼似乎纯洁无比,却又透着狡黠的光芒。雷尔卿顿了顿:“我不会为了一份名单而说出这等机密的,你不愿给我,我还是能找出来。”穆安容摇摇头,冷冰冰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父亲沉冤得雪。”雷尔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芒,面上竟露出些许愧疚,虽然细微,但安容还是瞧得很是仔细。安容心里漫出一些奇怪的感觉,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更深层的隐情?然而,雷尔卿却是点头同意了,只扫了一眼安容,“你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随即就带着穆安容到了勤书斋,安容熟稔地找了个舒服的地儿便坐了下来,这曦容院唯一的书房,她可是在半月里来了好多次了。安容也不废话,直接将头上的玉簪子拔了下来,在雷尔卿的注视下实实在在地砸在了地板上,只听到清脆的玉响声,梅花玉簪子碎成两段,安容伸手拨弄了一下碎片,果然翠绿的玉簪子中裹着一层细细的绸布,将绸布展开,密密麻麻的名字,安容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绸布递给雷尔卿道:“这就是名单了。”然后有些惋惜地看着手中的碎玉片,“只是可惜了这支簪子,我还挺喜欢的。”将手中的碎玉扔在地上,拍了拍手,看着雷尔卿说道:“我娘亲说了,本来还有些人证和物证,只可惜在我父亲死的那日,这些东西也消失了,可能是安南王的人夺了去了。那么,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动手?你们想怎么动手?”
雷尔卿一面轻轻打开那张绸布,一边打量着地上的碎玉说道:“其实一切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这份名单只是一份补充。上次让他家小子给逃了,但好歹还是发现了他们饷银的藏身之地,然而,这半个月来,他已经开始联络盟友,悄悄调兵遣将了。我们已经做好了相关部署,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就能把他解决掉。”
“皇上已经得到六大世家的支持了吗?”安容听着皱皱眉,雷尔卿脸上闪过一丝赞赏,然后有淡淡说道:“四大世家已经做了他们正确的选择,至于剩下那两家虽然摇摆不定,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上皇朝开国以来,这些世家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可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这天下是谁的,他们还是看得清的。”
安容微微点头,看着雷尔卿手中的名单道:“这些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雷尔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芒,“至关重要的家伙出来指证,剩下的杀无赦。”安容听着耸耸肩,随即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你刚刚说需要时间,你们想怎么做?”
雷尔卿收好了手中的名单,目光炯炯地望着穆安容道:“江州穆御使之女穆安容代母状状告安南王毒害其父亲,圣上怜她一片赤子之心,派人调查此事,穆家女儿交出铁证,安南王狼子野心,有不臣之念,圣上宣向南王当庭对峙,这个就是由头了,可以吸引不少目光。”安容听了笑笑,“我父亲是圣上的秘史,做这些理当应该,既然少将军已经选了我当由头,不知道皇上有什么奖赏的?这可是将脑袋提在手里给你们办事哪,这消息传出去,咱怎么都得死一次吧,这样才可以让安南王有恃无恐地出现。”
雷尔卿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随后说道:“等事成之后,赐穆御使为定元侯,爵位由穆安允继承,赐穆刘氏一品诰命夫人。”安容无奈笑笑:“终究是些虚名,不过,父亲要是知道这些,大约还是开心的。”安容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么,什么时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