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容躺在棺材中一顿好睡,经过四次暗杀,五次下毒之后,安容终于如某人心愿躺在棺材中了。在小小的棺材里,安容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还能感受到之前那双抚上自己脖子的冰凉的手,绿蛾的假死药果真好用,半分钟的心跳停止和脉搏停顿,真是个奇迹。
过了今日吊唁日,就可以大口喝水,大口吃饭了,想到这儿,安容不停安慰着自己躁动的小心脏,又不停祈祷,可怜的安南王世子啊,你快点来啊,早点来看看我这个意外身故的娃,早点来让我脱离饿境吧。
因为闭着眼,小安容只能静静听着外面的一切。除了府中假兮兮的哭声,就是各种达官贵人的问候和安慰声,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只有偶尔一两个声音似乎在哪听过。似乎过了很久,安容终于听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安南王世子会亲自前来吊唁啊?穆家小女真是莫大的荣幸。”安容心里皱了皱,这雷家小子讲话怎么这么奇怪,浓浓的挑衅味,一点也不符合他平时的一贯作风啊。倒是旁边清蕴小王爷马上跳出来安抚道:“穆家小女意外身故,值得同情,四哥哥天性善良,平时最照顾我们这些子妹了,过来看看也不以为过啊。”一个有些尖利但还算温和的声音也顺着响了起来,“不知道少卿弟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代表我父亲过来表示一下慰问,虽说,穆家小女与我父亲之间有些误会,但现在误会解除了,而穆家小女意外身死,我们只是想来略表一下关心。”安容听得恶寒,什么叫误会解除,还真是解除的够“彻底”。
听到簌簌的脚步声,安容的心慢慢地扭在了一起,来了。李清森慢悠悠地走到灵堂前,低头想去看棺中的人,虽然上次已经确认死亡了,也不知道自己父亲在意什么,还要让自己来再次确定一下。在李清森的眼里,这穆家孤女寡母根本构不成威胁,无论曾经被穆青华查到什么,无论这些人手里有什么,大不了撕破脸皮反了就是,也不知道父亲到底在等什么,上次在静舆寺中九死一生,那时候就该抓住机会做了这翻天的事。李清森的头微微低下,想要看清棺中女孩的脸,却发现女孩脸上遮着一块帕,皱了皱眉头,见到这棺木四周由屏风隔起来的空间里只有自己一人,这才伸出手来,缓缓打开那块帕子。帕子下面依然是那张清秀而又如幽兰带着点苍白的脸,李清森心中松了口气,又微微有些惋惜,要是这张脸能够正常成长,恐怕再过个四五年,这上皇朝又该多个绝色美人了。正在发愣间,李清森突然觉得面前女孩的眼皮动了一下,心下一阵疑惑,却见得一双明亮的大眼突地睁开,原本面无表情苍白的脸对着自己笑了笑,李清森心下大疑,正想退开,棺中女孩猛地伸出一双手来将李清森抱住,而后,轻轻对着李清森的面颊吐出一口气来,李清森心中警铃大作,刚想挣脱,却闻到一股甜香味,而后就觉得眼前一花,失去了知觉。
看到听到声响进来的雷尔卿和李清蕴二人,穆安容才松了一口道:“外面的侍卫解决了?”说着也不理躺在棺材边上的李清森,自己从棺中慢慢爬出,活动着自己小小的身体。李清蕴看着愕然,转脸问身边的雷尔卿道:“我可没听说穆家小女没死啊?”雷尔卿也未多做解释,只对安容说道:“你可以去休息了,解药,我会帮你问出来的。”安容点点头,向着两人打了个安便下去了。
上皇朝元清三年五月,江州御使穆青华遗孤上交秘证,向天下告发安南王贪赃枉法以及不臣之心,后,穆家小女名安容者献计智擒安南王世子李清森。六月,安南王李衍反叛,清泽帝龙颜大怒,派少将军雷尔卿带雷家军镇压。七月,李衍死于乱战之中,李清森斩于西门口,清泽帝下令大抄安南王府,念及过往功勋,直系子嗣赐死,所有家眷贬为庶民。
——《上皇朝清泽帝秘史》
穆安容不知道在门口已经站了多久,身后的黑屋子里依旧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个男子恐怖的低吼声。耳畔似乎还回响着毒七说的那番话,“五月蝶之毒无药可解,我们毒心宗才是毒门正派,哈哈,我要让你们母女陪葬。”
身后的门终于开了,雷尔卿从屋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穆安容,眉头不禁皱了皱,脱下身上的披风,裹在穆安容的身上道:“夜深露重,小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穆安容裹紧了身上带着雷尔卿余温的披风,笑道:“劳烦少将军担忧了,等阿紫出来,我便回去。”
雷尔卿也没多话,只说道:“她们在里面问着江湖事,小姐有兴趣可以进去瞧瞧。”便甩了甩蓝衣,离开了穆安容的视线。而雷尔卿身后,另一道黑影也随之消失。
安容再进到黑屋的时候,毒七已经奄奄一息了,跟随李衍父子这么久,毒七早就想到了今日可能会遇到的事,本来已经预备了瞬间即死的毒药,却遇到陆阿紫这对要命的师徒,硬是让他奔向极乐世界的脚步慢了几个时辰。看到安容进来,有撇到安容身上的那件披风,毒七突然笑了,仰头长叹一声,却是不语。陆阿紫和绿蛾看到安容进来,脸上神色皆不是怎么好看,虽然,这些日子潜心研究制作五月蝶的解药,却发现,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制出所谓解药,这法子让师徒二人皆是不忍,本来打算从毒七这儿套出解药来,却发现,最终的解药其实与她们二人的法子如出一辙,二人心中不忍慨叹,是药七分毒,果然够毒。二人皆没在意毒七的笑,偏偏安容看在心中,尤其是那一眼瞥向披风的蔑视和可笑,让安容心中晃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她紧紧盯着毒七的眼睛,问道:“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毒七嘴角上扬,虽然口中还在不断有血流出来,仍然有些豪气地回道:“小姐今日可在我这耽误了不少功夫,在我死之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父亲死的那日,是不是你们下的毒?”安容的声音有些抖,那日的事情发生在穿越之前,安容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总想问个明白。
毒七奄奄一息的声音却听上去那么清晰,“毒的确是我们所下,只是如果没有人故意为之,怕是这毒是下不成的。”“什么意思?”安容紧问,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更甚了。
毒七的笑容更诡异了,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那一日,我将毒下在了茶中,郡主饥渴,而抢下了你爹的茶而中五月蝶,所以当日喝下茶的人其实只有你和那凌倩儿罢了。而你父亲其实是中了其他毒而死。哈哈,那日梁上有一人,他知道我的存在,我也知道他的存在,当日只是怕打草惊蛇,难辨是敌是友,也无恶斗。可当发现我下毒未能成功,竟亲自在茶水中再下了次毒,了解了你爹。我一直以为是王爷怕我失败而派来的影卫,现在想来,那人的身形却是与今日和雷少将军同来之人万分相似。”毒七眨了眨眼睛,咽下最后一口血,又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小姐之才,世间少有,只可惜只是为仇人做嫁衣罢了。”说完,在最后两声笑声中气绝身亡。
安容愣愣站在那儿,良久,才说道:“劳烦陆嬷嬷将这逆贼好好收葬了吧,好歹是毒门之后。我累了,绿蛾姐姐带我回去吧,娘亲该要担心了。”安容身形一歪,绿蛾连忙将安容扶住,看着安容苍白的脸,有些疼惜地对着师傅道“师傅,那我先下去了。”陆阿紫看着安容闭上的眼,无奈的摇摇头,让绿蛾带了下去。
屋檐上两人看着绿蛾带着安容远去,一个中年男子对着雷尔卿低声说道:“你这么放心让她知道。”雷尔卿面无表情,“该知道的总要知道的,况且,也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
暂时昏厥了的穆安容做了一场噩梦,前世之中那些斗来斗去的肮脏事一件件又在安容的梦境里重演。对于前世喜欢宁静生活的安容来说,耍计谋是件相当劳累的事,就算自己步步惊心,精心规划,说到底还不是别人的一枚棋子。安容累了,这场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了结局的朝廷争斗中,自己一家从头到尾一直扮演着棋子,利用完了,无非封个侯,安慰一下罢了。
从噩梦中惊醒,看到身边守着的刘氏一脸关怀的目光,安容心中稍定,至少还有娘亲,还有弟弟。
刘氏见到安容醒来,微笑着看着安容说道:“醒啦?饿吗?想不想要吃点东西?娘亲亲自给你煮了点莲心粥,趁热喝一些,你可是从昨天傍晚开始,滴水未进啊。”看着刘氏柔柔的目光,安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一把扑进刘氏的怀中,哭了起来。
刘氏摸着怀中女儿的长发,心中微微叹气,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这般搂着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