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只觉得摇摇晃晃,颠簸得厉害。根据以往经验,应该只是在马车里。睁眼一看,果不其然。
这马车比丁冶当初坐的那辆还精致。白傩人有钱得很啊。前几****留意到白傩人穿着都很讲究,是她说不出名字的轻软坠滑的衣料,染成各种颜色。有些颜色,大熙国的染铺也未必做得出来。地下城里,她自己住的房间虽然看起来简单,可每样东西都精致。她在丁冶那里受过一点物质熏陶,对东西好坏也知道一二(啊,现代社会的来客,你以为你小资透顶了么?不,离腐朽还远得很呢。)她不明白白傩人为何如此富有。
大熙与傩胡的战争已经过去二十年,如果白傩人是那时搬到京城地下居住的,那么也住了二十年。他们时刻不忘复国,留在京城也是为了夺回混沌环和混沌球。如今混沌环得手,他们大概打听出混沌环不在此地,因此举国迁徙。难道混沌球在西疆?
丁冶目前也在西疆,是和这个有关系吗?丁冶是知道混沌球和混沌环这件事的。但他明显没兴趣。他只是对雨无忧的新身份有钻研心罢了。他现在在西疆干什么呢?他表面身份是文官,应该不会率军上阵。那么是替那赵狄做个诸葛亮了?
皇帝为什么要逼他娶谢若呢?以皇帝对他的态度,他倘要拒绝,当时易如反掌的吧?难道有不得已的原因。
一切只有等见到他再说。
且喜如今白傩人也是要往西。她不如将计就计,跟着这些人出城好了。早知道就不折腾那么一下了。不过,那折腾也是事出有因。谁让羽剑霸王硬上弓呢?还对她使用软梅檀胶。幸好她嗅得不多,不然只好辜负丁冶了。
她又想到:羽剑会那么些妖术,何必要用媚药?估计是妖术里没那么一个选项,是不得已为之。此招真是低下。不知道吕妈有没有参与。吕妈可谓白傩事业的疯狂拥趸,也许什么都做得出来。反正从此她要小心这两个人。她可以说喜欢白傩人,但为他们牺牲太多,特别是要对不起丁冶,那就不可以。
轿子摇摇晃晃地前行,雨无忧很想下来自己走,可吕妈没给她机会。也不知是为爱护她还是怕她跑。她从窗子那里看到一队一队的白傩人,穿着不同于大熙国服装的长袍,女人头上罩着面纱,互相搀扶,拉着或者抱着孩子,无声无息地走着。头上是早上清凉的蓝天,很有点宗教味道。
默默地看着这些衣着讲究面庞平静又莫名其妙带有苦行僧意味的白傩人,她突然又感到有刺人的目光射向自己,和那天在大厅里时感觉的一样。她缩回头,端坐在轿子里。那目光如同早上的阳光一样,被隔在了外面。她决定暂时不理会这个问题。
也许是神经过敏。
她发现他们已经在城外的旷野中。怎么出城的,她毫无概念。想是羽剑用了那天那个类似于传送门的法术。这法术大概只能近距离使用,不然他轻易就可以让白傩人一下出现在西疆。虽说是近距离,也很有用。比如前日让她头疼的如何出城,很容易地就解决了。她琢磨着能不能学到这个法术。到现在为止,除了无师自通的治疗术,她对白傩人的手段一窍不通。吕妈也从不告诉她这方面的知识。不过吕妈似乎会的只是通常意义的武功。也许因为她不是真正的白傩人。而羽剑用的则是正宗白傩功夫。
这么解释起来,她自己会的治疗术可以证明她是个白傩人,而且是嬷尊本人。何况还有背部纹身的支持。也许掉到这个地方来之后自己身份就和嬷尊女儿重合了。不过她暂时没出现精神分裂,双重人格的现象,应该算是好事。
她在轿子里胡思乱想。
轿子行进速度突然加快,她感觉象是在飘。想再看看窗外,轿子却又重重地落在地上,她被摔得歪在一边,下巴撞着窗户的一角,有点疼。还没明白过来,就听到人群发出惊叫。紧接着,她的轿门被掀开,一个壮硕的蒙面灰衣人伸手将她抓了出去。这人一出现,她立即认出来是蓝敬。装束和上次袭击她时无二致,可想而知他没有另外一套“野战服”。她被蓝敬抓住,动弹不得,脑子很快地转了转,使劲叫了起来:“吕妈!”一边叫,一边才看清形势,原来又是一群黑衣蒙面人(比上次多出十来个)来偷袭,白傩人仓皇四散。他们显然都不会什么法术和武功。好在偷袭者兴趣不在他们身上,目标当然是雨无忧。吕妈和羽剑在被几个人缠住,听到雨无忧的叫声,吕妈还没做出反应,羽剑努力挣脱一人的纠缠,飞速过来,和蓝敬打成一团。
雨无忧曾在擂台赛上通过作弊胜过蓝敬,可现在被他抓在手里,毫无招架之力,原形毕露。吕妈也没有余力跟她进行传音入密教学,她因此象个布袋娃娃一样只是被软绵绵地提着,自知形象非常不佳。
上次也是这样的场合,丁冶紧跟着就来救她了。今天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么?她尽可能地四处张望。
蓝敬狞笑道:“还指望冥侠从天而降?告诉你,今天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你,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
这时吕妈已经奋战过来,对着蓝敬,招招辣手。
蓝敬这几月大概是卧薪尝胆,武功精进不少,他一人应对这羽剑与吕妈,竟然不占下风。随后他的同伙过来相助,羽剑和吕妈就比较吃力了。
吕妈急攻不下,焦躁起来,嘴里骂道:“下流坯给我滚回你那旮瘩去!”
蓝敬冷冷对道:“贱货闭嘴!你勾搭上小白脸,却朝我脸上喷屎。这笔帐我今天一起算!”说罢,手中大刀却挥向羽剑,似是想一刀结果对方姓名。原来他把羽剑当作吕妈勾搭的小白脸,因此痛下杀手。吕妈急忙上前救助羽剑,蓝敬漏出一个空档,竟给她在背上刺了一剑。
另一娇小黑衣人惊呼道:“爹爹!”纵身跳过来和逼退吕妈。此时众黑衣人围住了吕妈羽剑二人,二人渐落下风。
蓝敬见此情状,决定见好就退。指示蓝鸢等人拖住羽杨二人,自己提着雨无忧先行离去。
散在远处的白傩人见少祖被虏,齐声哀鸣。
吕妈、羽剑竭力想突破包围,却不成功。想来这群人为这次战斗做了充足准备,滴水不漏。
蓝敬带着雨无忧骑上一匹马,狂奔到一片齐人高的杂草地才停住。他将雨无忧绑好扔在一旁,自己从身上掏出金创药涂抹剑伤。此时他已拉下了面罩,只见脸若金纸。吕妈对前夫下手真是很辣,或许从中可窥出蓝敬从前负她有多深。
蓝敬伤在背部,不好涂抹药膏,又要监视雨无忧,手忙脚乱之余,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声。
雨无忧见状不忍,就闭上了眼睛。这时听到一旁传来窸嗦之声,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穿着寻常可见的普通褐色白傩长袍的人走到了二人跟前,蓝敬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竟然没有动手。
褐衣人手里拿着一只竹管,他朝竹管口吹了两口,象是吹去灰尘,然后不慌不忙地放到自己口袋里。
那边厢,蓝敬“咚”地一声栽到地上,一动不动。
雨无忧看到他脖子上有一根银针兀自晃个不停。
褐衣人阴阴地说道:“小意思,小意思。”
说着朝雨无忧走过来,伸手查看她身上的绳索。雨无忧以为他要替她解开,不料他只是检查绑得是否结实。然后他将雨无忧甩上马背,自己在前面牵着缰绳,将蓝敬撇在草丛里,发足朝着狂野深处走去。
雨无忧觉得这人方才那声音又几分熟悉,面庞也似曾相识,回思了半天,想不出此乃何人。
不料那人自己回过头来,抹掉了脸上的伪装,露出满是褶子的瘦长脸和精光四射的眯缝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抓个逃奴还真是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