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笙盯着院门看了一会,又低下头把目光放在起外戚传上。这时候看到吴氏佐赵公,这位吴氏后来成了吴皇后,赵公便是前朝开国皇帝,赵公和吴氏青梅竹马,早在赵公起义前就已是郎情妾意两心暗许。
赵公没有娶吴氏,而是娶了郭氏家族的长女郭仕岺为皇后,郭皇后有个好爹,他爹替赵公打下半边天下,坐拥封邑千户,全家进爵,最后一个谋逆的帽子扣下来,就灭了郭氏一家。书上说,有人在郭皇后生的皇子床底下见了诅咒皇帝的巫蛊傀儡,皇子见事情败漏便意图起兵造反——当然,一如所料的,赵公很快灭了造反兵,大皇子自杀,郭皇后也吞金跳了护城河。
这个造反,宛笙是不信的,算起来,大皇子是汶延二年生的,到造反那年他才不到五岁。这孩子恐怕是马步都扎不稳就让人扣上了个谋逆的大帽子。而这扎小人,更是离谱,一个四岁多的孩子你指望他会什么?诅咒?篡位?
这件事平息下来后,赵公立刻娶了吴氏入宫为后。
宛笙不禁有些,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是吴皇后和赵公,那郭皇后何辜?大皇子又有什么过错?就这样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给别人做了嫁衣。
吴皇后传中写道,赵公为得到郭皇后的信任,曾多年不见吴氏,直到天下稳固,灭了郭氏家族才迎吴皇后进宫。
宛笙对着这本崭新的列传,不知说什么好。
这中暑是让人下了药,恐怕皇帝比她还要清楚,下这手的人,皇帝定是也知道的,那不说,也不追究,无非是告诉那人,这不必要。
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皇帝是个聪明人,他一定聪明,他跟着他的并不怎么得宠的母亲长大,看着**女人整日机关算尽,害人的手段永远比好好活下去的手段多。他登上皇位当然不是为了继续看这些,他是一个睿智的君王,他知道怎样创造他想要的环境。
她一点也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他好像没有被蒙蔽过,所有阴谋手段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现在**这些嫔妃都不聪明,是因为他的选择吧,还有那些暗中推波助澜,把朝臣和太皇太后在这里置下的一层层权力网都拆散了——他从不用自己的手,皇后的权势,妒忌和戾气,都是他在**里的左膀右臂。
他没什么实权,但他的头脑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越来越崇拜他了呢…宛笙想,要是能回去一定要给他写一本传记。叫什么好呢…我与皇帝先生二三事?或是刘彦斯基传?嗯……都好。
采栎看宛笙对着书笑得很贼,不清楚情况,只在旁边站着。她知道卫姮不识字,别说看书了,简单的账目都不明白,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卫姮就像换了一个人,让她不认识,让她有些惶恐。
她才不信什么鬼门关前走一遭人就转性了,再转也是性格吧,卫姮从小大字不识一个她是最清楚的,现在怎么就会了呢?前些日子她还写了置办菜品的单子,字写得那样好,这一定不对!
采栎又偷偷瞄了眼宛笙,宛笙像是有所察觉似的抬起头正好撞上了采栎的目光,宛笙笑了笑又低下头看书,采栎却吓得不轻。
这事情不能往深里想,想多了就很可怕。
以前卫姮是不会这么对她笑的,事实上卫姮不爱笑,像个闷油瓶子,几乎不笑,不说话,行事谨慎,连教养姑姑都几乎注意不到她。而现在的卫姮…这红口白牙的女人不是卫姮,只怕是妖怪变的!
她的脸那么白,嘴那么红,像从前在平阳府里见过的纸人一样,她的眼珠子那么黑,像是会吃人一样,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就像……就像……
这时宛笙抬起头,见采栎有那样看着她,不禁有些疑惑,却不想采栎大呼一声“妖怪!”后退一步就倒了下去。
宛笙愣了一下,忙叫人进来把采栎抬回屋去。
晚间的时候有人报给皇帝,说,“夏伏姑娘来了。”
皇后那里也得了消息,“卫姮身边的侍婢说卫姮是妖怪?”
“是,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到的。”下面跪着的那人肯定地说。
“那侍婢进宫时就跟着卫姮,能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郑容华说,“她还说什么了?”
“没了,这么一喊她就晕倒了。”
“行了,你先回去吧,注意着卫姮,说不定真是个什么妖物呢。”皇后道。
“是。”
等那人出了殿门,皇后才望向郑容华,眼里全是疑惑,“你说这事——”
“不管她是不是妖怪,都要让她做这个妖怪。”郑荣华说。“这**里,除了皇后娘娘,旁的那都是狐媚惑主的,哪个不是妖怪?”
宛笙靠在殿前的柱子上,看着那一前一后出去的,一个去了未央宫……一个去了椒房殿。她揉了揉胳膊便进屋了。
采栎还迷糊着,半梦半醒的,只觉得背后的榻上汗湿了一片,她觉得很惶恐,她看见卫姮张牙舞爪地向她扑过来,卫姮的牙那么尖,满嘴是血……她哭喊着就坐起来了,才刚坐起来便看见身边一个黑影站着,她吓得又一哆嗦,几乎喊不出来,她试着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姐姐别怕,我是夏伏,”夏伏说着点了灯,她的脸一半还埋在黑暗里,有些骇人,采栎见了又是一哆嗦。
“姐姐别怕,我是夏伏,在院里做杂活的,我来看看你。”夏伏说着把灯挪远了些,让采栎能看清她。
采栎看清了人,心下踏实了些,忙拉住夏伏的衣裳小声道,“小妹,你听姐姐一句,离卫姑娘远些。”
“为什么呀?姐姐你脸色真不好……”夏伏问,采栎是卫姮从平阳府带来的侍女,仗着和卫姮最熟悉,平常说话都只说“我家姑娘”,却从未说过“卫姑娘”。夏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我跟你说,卫姑娘不对,她不是卫姑娘,”采栎说着目光闪烁,不停地盯着房间各个角落,好像卫姮就会藏在那里一样,采栎的声音很小,小到夏伏也几乎听不清,她说,“卫姑娘是妖怪变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没有见到采栎,一直是夏末在屋里伺候,宛笙有些奇怪,“采栎呢?”
“奴婢也不知道,早上起来就不见采栎姐姐了。”夏末答道。
宛笙皱了皱眉,看了夏末一会才站起来。
采栎房里干净得很,辈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是她早上起来叠了被子,自己出去了。
“夏伏,你进来,旁人都出去。”宛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