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宁常常会挂念父亲,偶尔会差了碧烟去问张管事父亲的情况,张管事支支吾吾地只说是还好。
前段时间,苏瑾宁终于见着了自己的大伯父苏昭翔和三叔父苏昭明。在苏太太那见到的,刘妈妈差了人来说苏太太喊要一块吃个饭。
苏昭翔听说是正三品的参议,眉宇间早就积了威严,长得与苏昭行倒有四五分像,穿着一件藏蓝直裰,即使吃饭也是面带严肃。
苏昭明就显得更和蔼亲切些,听说也在为朝廷做着差事,具体的不是很详尽。穿着松柏绿直裰,面目和善,很好说话的样子。
对苏瑾宁的回府,苏昭翔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这件事,而苏昭明则是朝着苏瑾宁带善意地一笑。
虽然苏昭明相对苏昭翔来说对自己更和善些,但是苏瑾宁却并没有在心里对他们分出个好坏差别来。他们并没有对自己推心置腹,自己也只需尽了晚辈的本分即可。
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细嚼慢咽地吃了饭,就回了倾雪苑。
又过了几日。
“碧烟,距我来府已经过去了多少时日?”
“回姑娘,已有半月。”碧烟恭敬地回话。
是吗?已经半个月了……
苏瑾宁愣了愣,自己无事就呆在父亲的书房里,对时日不甚清楚。原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她托了张管事差人去看了父亲,父亲却从未有什么口信给她。
心中叹了一声,这时蓝苏走了进来,“姑娘,张管事求见。”
苏瑾宁蹙眉,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吩咐道:“请张管事进来。”
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蓝苏应声,出去请了张管事进来。
张管事一进来就行了个礼,“三姑娘……”
抬头就看见苏瑾宁的眼睛,一怔,只觉得这双眼睛清澈犹如清风拂面,又同时有沧桑渗人心底,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卷了去。又想起正事,嘴唇翕了翕。
苏瑾宁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不安的感觉更是浓了几分,站起身,试探地口吻问道,“可是我父亲那里有什么事?”
声音还有着几分稚嫩,语气却是沉稳。
张福生深吸一口气,“回三姑娘,二爷……二爷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什么?”苏瑾宁犹如五雷轰顶,身子一颤,向后退了几步,跌在凳子上,脸色瞬间惨白,双拳不由紧握,“什么时候的事?”
张福生低着身子,“今日巳时,村里一位老汉瞧见二爷跌倒在门外,面色有些不对,所以赶紧通知了府里。”
余家村的村民本就淳朴,又因张福生特意打点拜托过,所以一见情况有些不对,立刻就通知了苏府。
苏瑾宁抿着嘴角,眼角有些湿润,“祖父祖母可是知道?”
“已经禀过了,老爷正吩咐准备马车,要赶过去。太太……”张福生顿了顿,“太太她晕了过去,老爷问三姑娘是否前去,若要则赶往前厅一同出发。”
苏瑾宁听了,几欲肝肠寸断,眼泪直掉,“劳烦张管事了,我这就去找祖父。”
说完,已不等张福生回话,扭头就朝前厅跑去。
“吁……”
马车停了下来,刚停稳,小厮正准备去搀扶,苏瑾宁便跳下了马车,随后苏老爷也急忙从马车上下来,祖孙俩脚步飞快地走进屋里。
身后随行的孙大夫也背起药箱慌忙赶上,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进了里屋,看见躺在床上的苏昭行。
苏昭行的脸色比当初更加不堪,面如死灰都不足以形容。孙大夫上前把了脉,又翻了眼皮看了眼瞳,无奈地摇了摇头,顿时祖孙俩的面色也跟着苍白起来,苏老爷的身子也变得摇摇欲坠。
苏瑾宁扑到床前,“父亲……”
听到了呼唤,苏昭行睁开了眼睛,但不知为何,却只是微眯着无法完全睁开,眸光浑浊,不见丝毫神采与生气。
“宁儿……你,怎么……来……了?”苏昭行气若游丝的样子,更是让苏瑾宁泪如泉涌,伤心不已。
“我怎么不能来,父亲好狠的心,莫非到了此时此刻,父亲还要撇开宁儿吗?”苏瑾宁呜咽了一声,“我要陪着父亲,我要陪着父亲。”
抬起无力的双手,想要抚摸自己这个放在心坎尖的女儿,奈何如今已是力不从心了,唉!苏昭行在心里无奈叹气。眼睛转动,忽然瞅见边上的人。
只见苏昭行浑身颤抖,眼睛也下意识地睁大了几分,手不由抬起,激动地喊道:“父亲……父……亲!”
苏老爷见他发现自己,连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走了两步,来到床前,握住那双颤抖的双手。
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枯老的如同自己这般年纪的人的手一般,更别提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为何会成为这幅模样,早知道当初无论如何艰难自己都应该拒绝儿子离府的要求!
莫非老天爷真的如此狠心,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儿……子不孝啊,未能侍……侍奉父……亲母亲左右。如今,还……还要拜……托父亲和母亲照……照顾宁儿。我……我……”
“昭行。”苏老爷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双眼不禁泛起晶莹,听见苏昭行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自己的话,内心更是凄凉苦涩。
“我和你母亲从来没有怪你,因为你是我们心爱的儿子。宁儿是我的孙女,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昭行,你放心!你放心!”苏老爷只是不断说着让他放心的话让苏昭行安心。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不甘心啊!
“那就……好,那就好!”苏昭行表情忽然变得异常安宁,又微微转头对苏瑾宁吩咐,“宁儿,记得……记得听祖父祖母的话,替父亲好好的尽未尽的……孝道。”
苏瑾宁忙不停的点头。
完成了最后的心愿,只见苏昭行呆呆地望着虚空,“如雪,我……来了。”
如雪,我来了。
我说过我们永生永世都在一起,永世不离。
现在,我做到了。
……
苏昭行缓缓地、安静地闭上眼睛,表情安详地让人觉得他只是睡着了,又或者真的和他的如雪相聚了。
他离开了,真的离开了。
这一事实,让苏瑾宁和苏老爷近乎崩溃,苏瑾宁抱着苏昭行大哭,双眼红肿不堪,苏老爷也是浊泪不止。
苏昭行的后事并没有轰轰烈烈,他的最终愿望是与他的妻子合葬,所以与应如雪一同合葬在余家村,并未回归到苏府。
苏太太面容憔悴,银丝倍增,儿子去世的痛,简直如同炼狱灼烧,无时无刻不在灼伤她。当初,谁错了?是昭行错了,亦或是如雪错了?还是他们的爱错了?
不,他们都没错,苏太太咬牙,忽然暗恨起那次天源寺之行来。若是没得到那一番“结果”,如今是该是怎样一副美好景象。他和老爷不会痛失爱子,瑾宁不会失去父亲,或许如雪也不会早逝。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