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校园内，一群中年男人踱着轻缓的步子，谈笑风生。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极有气势的中年男人，众人如同众星拱月般，跟在他身后巡视整个校园。
“老李啊，一中在你的带领下，可是越做越强咯，今年的江海省的理科高考状元也是你们学校的吧，照这个趋势，相信用不了多久，宁海市一中都能够赶上江海省四大名校了。”
中年男子对身边一个五十多岁穿灰色夹克的男子笑道。
老李谦逊的笑着说：“这还不是得益于左厅正确的指导方针嘛，我们下面的基层老师可是将领导的指导思想谨记于心，把工作抓到实处。”
老李叫李炳言，宁海市一中校长，今天他专程陪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江海省教育厅厅长左穆来一中参观。
左穆伸手虚指了下李炳言，摇头笑道：“老李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学会给我带高帽子了，我可是不吃着套。我要的是实事求是，为百姓办实事，为百姓谋福祉。对于我们这群工作在教育事业的人民公仆而言，什么是老百姓的实事和福祉？服务学生嘛。”
“左厅说的是，我愚昧了。”李炳言笑着说：“左厅刚到宁海市，舟车劳顿，学校已经备好了酒席，为领导接风洗尘。”
“我这次来一中又不是正式巡视，弄得太隆重可要不得。”
左穆话音刚落，不远前的办公楼里面突然传来一句怒吼声，：“怎么着？小子，威胁我啊？告诉你，一中的大门你还真进不了，就算求着我要交高费，也没门！”
左穆皱了皱眉，话语中有些不悦，道：“这是谁的声音？”
李炳言脸色有些难堪，这公鸭子般的叫声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一中教务办主任王皑。
只是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了一下，才说：“这好像是一中教务办主任王皑的声音，可能他在处理一些小事。左厅，别放在心上，时间不早了，宁海市教育局局长可是还在雄森大酒店等着您呢。”
“哦！”左穆点点头，面色如常，道：“我们去看看。”
说完，他就双手靠在背后，踱着步子，当先朝办公楼走去。
李炳言一众人等连忙跟了上去，心里却有些叫苦不迭，暗想王皑可别在这个给自己惹出什么乱子。
……
“左伯伯，好巧啊，你怎么来一中了？”
站在办公楼门口的韩旭一副突然看见走过来的左穆的样子，一脸欣喜，对左穆招招手，大声打招呼。十足的青涩男孩模样。
其实他一出办公楼，就看见了远处走过来的人群中央的左穆，略微一愣，突然想起他江海省教育厅厅长的头衔，便也释然，江海省教育界一把手降临宁海市，宁海市教育局的各路牛马蛇神岂有不趋之若附，敬若神明之理？
韩旭嘴边露出一丝邪笑，心里突然有了对付王皑的办法。
他本来想今晚三更半夜去王皑的家里‘好好地求求王皑’，用武力让狗眼看人低的王皑屈服。
没想到在一中偶遇左穆，那就完全没有这个恐吓的必要了。有的时候，借势打势不失为一种更巧妙的方法。
暴力，永远是没有办法的最后一个办法。
左穆显然记得这个救过他儿子一命，英勇阻敌的少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小韩，你来一中报名的是吧？以你的成绩，高一重点班岂不是挨个挑。”
李炳言有些诧异的望着衣着普通道甚至算的上寒碜的韩旭，不知他是何来头，竟然让一介省厅厅长如此平易近人的与他说话。
韩旭的表情突然变得沮丧起来，低着头说：“我是来一中报名不假，不过左伯伯你太看得起我了，一中的门槛太高，别说进重点班，连普通班都进不了。”
李炳言惊出一身冷汗，这少年的话明显是对一中的不满，可从左穆与他交谈的语气来判断，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很亲密。少年这一句话等于触了左穆的逆鳞。
果然，左穆“嗯”了一声，眉头一拧，问道：“小韩，怎么回事？一中的门槛有这么高吗？689分都进不了一中的大门？”
李炳言赶紧插话，意图将事态掐灭在萌芽之中，笑着说：“这位同学，一中分数线630分，左厅长说你考了689分，既然这样，我担保你一定能上一中。”
本来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旭也该见好就收，他却没有给李炳言面子的意思，谁叫王皑惹上他了呢，若不给王皑一个教训，以后在一中岂不是天天受那矮胖子的折磨？
重生十六岁，经过这两个月的生活，韩旭也感觉自己的心态脾性年轻不少，考虑事情有很多时候感性大于理性，做事肆意而行，仅求心中快活无悔。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了。
现在的韩旭毫不介意继续来一句火上浇油，不计后果的话，“一中分数线是630分不假，可这是明面上的分数。一中的教导主任王皑老师那里还有隐性的分数线，这个分数线对于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可以很低，甚至低于一中分数线五六十分的学生都照样可以上一中，而像我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只是因为填的志愿不是一中，就算高出一中分数线五六十分，交高费也不让我进一中的大门。”
“哼，简直是岂有此理。”
左厅脸上不苟言笑，与之前的亲切平和大不相同，对一边的李炳言重重的道：“又是这个王皑，李校长，你们一中的教导主任还真是名气大的很啊，我可是未见其人已闻其名。而且是两次。”
李炳言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之前还和和气气的老李老李叫着，现在，可直接李校长了。当官的，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大官的，翻脸比点钞机还快。
假如给这个江海省教育界的一把手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一中省重点的牌子明天就可以摘掉了。
可问题是看这状况，印象已经恶劣到极点了啊，此刻李炳烟心里连杀王皑的心都有，脸上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道：“可能是误会了，假如真的是王主任违法乱纪，左厅长放心，我一定严肃处理。”
左穆点点头，对韩旭道：“小韩，你带我去会会那个王皑王主任，有什么事，有李校长帮你做主。”
“好！”
韩旭走在最前头，左穆跟在一旁，身后是一群一中大大小小的行政官员，、声若寒蝉，亦步亦趋的跟着。
……
左穆让李炳言等人站在招生办公室外面等着，他和韩旭推开门走了进去。
韩旭很快就再次出现在王皑的面前，快到王皑一肚子的火气还没有消完，以至于见了韩旭忍不住又来了一道狮吼，“怎么？小子，这么快就喊你爸来求我了？告诉你，没门，交再多的高费都没门。”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矮胖子，韩旭饶是两世为人，性子沉稳，也把脸憋得通红，实在忍不住，突然嘴角上翘，肩膀耸动，“哧！”的一声笑出声来。
听着扎耳的笑声，王皑感觉自己已经被气的快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了，这个学生实在太目中无人了，竟如此嘲笑自己，这是视一中教务主任为何物？视自己为何物？重重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整张脸拧成圆球，怒喝道：“出去，一中不欢迎你，跟你爸爸，滚……”
“王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中校长李炳言实在丢不起这个脸，率先冲进招生办公室，大声打断王皑的话。
紧接着，在王皑错愕的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一中一众大大小小副校长书记全部涌了进来，全部安安静静的站在他认为是韩旭的爸爸的中年男子后面，用着一种看死人的目光望向他。
市一中的招生办公室内气氛压抑的很，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要把人吓出心脏病，众人静若寒蝉。这一刻，仿佛是在等待上帝的审判！
王皑比猪聪明不了多少的脑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仔细看看站在韩旭身边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突然感觉到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报纸上见过，却认不出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皑又瞟了瞟李炳言，发现对方眼睛里有要杀他的冲动，不对，是生撕活剥的冲动，矮胖的身躯有些颤抖，喉结鼓动了一下，道：“校长，这位是……”
“哼！”
一言不发的左穆终于开腔，截断王皑的话，重重一掌拍在办公桌上，一股官威瞬间散发开来，震慑全场，压迫的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怒道：“你这个教务主任当的可真是好威风，好煞气啊。”
左穆说完这句话，瞟了一眼身边的李炳言。转过头，威严的脸对韩旭露出笑容，若有意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说什么，转身踱着步子离开招生办公室。
当官的，要得就是举重若轻，雷厉风行，脸上的阴晴变化无常，让人永远琢磨不透。
韩旭不由得感叹，左穆深谐此道啊。更何况达到他这种级别的官员，很多事情稍微指点一下即可。做官，做的就是眼界，心思，通透，揣摩上意，要得就是一点即通，下面的人知道怎么做。甚至做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漂漂亮亮。
以后自己在市一中的快乐生活，算是有了官方护航，万事无忧。
“这件事王主任看着办吧，办好了，有罚没赏，办砸了，直接卷铺盖回家。”
李炳言看都不看全身发抖的王皑，直截了当扔下这句话，带着一众学校行政人员急急忙忙的跟了出去。
一位学校副校长临走前还怜悯的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王皑，看他实在可怜，摇摇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江海省教育界的大老板，省教育厅左厅长！”
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闷雷，炸得他外焦里嫩，呆若木鸡。
许久。
王皑有些恍惚的眼神里发现那个少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他。
他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八月的天，却如同置身冰窖一般冷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