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杰又喝醉了，醒来又是第二天早晨，连着两夜放嫡保真的鸽子，昨夜还算他俩的‘洞房花烛’，任杰都觉得太对不起她了。爬起来胡乱抹了几把脸，跑到嫡保真屋前，门都没敲，就推开进去。
嫡保真正在炕上坐着呢，地上站着俏丫头定哥，碗筷也上桌了，却未开饭。任杰发现，桌上预备着三人的餐具，便欢喜地望了嫡保真一眼，定哥拿了碗去盛饭，嫡保真笑笑道：“你真有本事，居然还睡得着，昨天都闹翻天了。”
“出什么事了？”
任杰本能地紧张起来，他很担心完颜部的那几个愣头青，难道他们还不服气？嫡保真叹了口气道：“昨天东部五部落乙离骨、曷懒、耶懒、耶悔、土骨论都派了人来，上次你见过的阿息保和仆憨也都来了。”
“他们呀，”任杰放心了，“懒得跟他们多话，赶走就完了。”
任杰以为，阿息保和仆憨又是来提那些牛羊的事，嫡保真却摇了摇头：“阿息保跟仆憨作为两部长老，来为乙离骨部讨公道的。乙离骨部说我们杀了他们的人，连尸骨都跟着抬来了。”
“杀了他们的人？”
任杰倒吸了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下午任杰醉倒后，大伙原本就准备散了，这时有人来报，曷懒部、乙离骨部、耶懒部、耶悔部、土骨论部五部长老求见。大家心里纳闷，这时候五部长老来做什么？嫡保真被任杰指定为处理迎来接往，只得负起责任，吩咐请他们进来。
来的不仅是五部长老，还抬着个死人，几个人哭哭啼啼的，乙离骨部长老萧秃刺两眼通红，看样子是强压怒火。见了完颜部众人，萧秃刺便道：“你们都来瞧瞧，撒离奇背上的箭，是不是你们安出虎水完颜部的？”
这事嫡保真女人家就做不来了，自然是阿不沙跟族里几位长老上前，经过仔细辨认，死者背上插着的箭，跟完颜部现在使用的一模一样。这下萧秃刺发威了，指着人后的阿里白，怒道：“贱货，你因何害死撒离奇？”
“撒离奇是我表哥，我为何害他？”
众目睽睽之下，阿里白表现得义愤填膺，跳出来指责萧秃刺，“我还要问你们，撒离奇原本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
“撒离奇原本是好好的，可是他听说完颜石鲁死了，就悄悄来了趟完颜部，回去逢人便讲，要迎娶表妹阿里白。”萧秃刺气得浑身发抖，“再后来他出去就没回去，我们在安出虎水旁边找到他的尸体，背上还插着你们完颜部的箭。”
“居然会有这种事？”
任杰淡定不起来了，人命关天啊，而且这个撒离奇在乙离骨的地位似乎不低，搞不好两部落是会结下死仇的。完颜部本来便形势不妙，不久前又跟耶悔部和曷懒部搞得不愉快，如果再结下梁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更让任杰纠结地是，怎么五部族就搞到一块了？嫡保真还要往下讲，却听屋门一响，阿里白打扮得花枝招展，飘了进来，直接笑着对任杰道：“到你屋里没人，就知道在大姐这儿，我也来骗顿饭吃。”
任杰面沉似水，追问阿里白：“你跟撒离奇，是怎么回事？”
“正要跟你说这事。”
“撒离奇是我亲大姨的儿子，自小对我就挺好。”阿里白也不提吃饭的事了，神情自然，就跟说别人家的事似的，“我原本以为是亲戚的缘故，后来你阿哥没了，你人事不省，他便寻来了，我跟他诉了几句苦，谁想他回去就乱张扬。”
“那你后来又见过他没？”
“又见过一面，”阿里白脸都不带红的，“这次他正式说要娶我，还许了我正妻的位置，可我压根没那意思，就把他给赶跑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醒来的那天吧。”
“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天快黑了。”
这就是说，这时不但任杰醒了，还去追回了被耶悔人抢走的牛羊，阿不沙正把牛羊分回给大家。也就是那天晚上，阿不沙让人封锁了村落，跟着讹鲁可找娄室不见，与看守的战士大吵大闹，接着堂古里就试图突出村去，被阿不沙安排的战士箭伤，再后来，任杰在半路上遇到了阿里白……
“这他娘地太乱了。”
任杰正理不出头绪，院子里却吵闹起来，定哥神情慌张地跑进来道：“那些个外部落的，又抬着那个死人，找上门了，吵着闹着要见乌古乃主子。”
“给他们三分颜色，还开染坊了。”阿里白杀气腾腾，跳起来就要往外冲，口中怒喊，“我这就去赶他们滚蛋！”
“你给我回来！”
任杰鞋都没穿，便跳下地，一把将阿里白拉住，抱起来甩在炕上，“你们哪儿都别去，老实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任杰刚一出屋，五部落的人便发现了，围了上来，院子里的完颜战士怕主人危险，也都赶来保护。任杰把赶来的战士呵到身后，眼睛瞟了一下阿息保，跟他笑笑，又朝仆憨点了点头，阿息保就罢了，仆憨却比上次高傲得多，任杰热脸贴到了冷屁股，心里不爽，转而对前面那位白发老者道：“萧秃刺长老吧？昨天喝醉了，请多包涵。”
“孛堇客气了。”
萧秃刺话中带气，任杰苦笑，“事情我刚刚听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算了，还是先看看撒离奇身上的箭吧。”
任杰出奇地配合，五部落的人暂时也没脾气，众人‘哗啦’一闪，让开条道路，任杰来到四人抬的那副担架前。萧秃刺用他颤抖的手，掀开盖着担架的布单，露出面朝下爬着的死尸，两只箭插在死者的后背，仅露出一半的箭杆。萧秃刺害怕任杰抵赖，抢先说道：“昨天几位长老跟阿不沙都看过了，承认箭是你们完颜部的。”
还有人道：“尸首也保持着原样，衣服我们都没动过。”
任谁也能看得出来，撒离奇身上的衣装是完好的，箭射进去的部位与流出的血迹，都保存得很完整。任杰没有搭腔，而是由身边完颜战士佩戴的箭壶中抽出只箭，做着比较，确实，无论箭杆还是箭羽，所用的材料都是相同的。
“能不能把箭拨出来看看？”
此时完颜部围来的人越聚越多，几乎全部落的战士都到了，乱哄哄的，五部落诸人难免紧张。任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退后，“阿不沙与族里长老们留下，别人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别围在这儿。”
众人只是撤得略微远些，并未离开，萧秃刺也不管了，问道：“乌古乃孛堇，箭拨出来，就恢复不到原样了，你们不会不认账吧？”
任杰苦笑：“你还没拨出来，怎知我要赖账？”
五部落几人目光交流，阿保息建议：“背上插着两只箭，乌古乃孛堇要看，就拨一只好了。”
萧秃刺点了点头，嘱咐一声，“小心点。”一名壮汉握住箭杆，用力拨了两次，才拨出来，另外那枝还保持着原样。任杰接过沾血挂肉的箭，对箭头做着比较，又把箭拿给阿不沙、五长老，请他们过目，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
“箭是我们完颜部的。”
任杰做出肯定，将那箭交回给乙离骨部，态度真诚地道，“你们看到射箭的人了吗？看到就指出来，我们一块问问清楚。”五部落的人愣了片刻，还是萧秃刺道：“我们找了几天，才找到尸体，怎么会见到射杀他的人。”
“这事就难办了。”
任杰一副为难的神情，转面向阿息保道，“我问过阿里白，她最后见到撒离奇，就是我们追赶耶悔部的那个下午，当时我们射过不少箭，阿息保长老你也见到了。”任杰语气一转，“保不准谁就能捡到几只，还有不久前完颜部刚跟术虎人开过战，开战免不了射箭，术虎人拿了箭去嫁祸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秃刺长老的脸都气白了，哆里哆嗦地指着任杰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术虎部和耶悔部那么远，又有大雪，谁会没事来守着你们完颜部？”
“撒离奇怎么就来了？”
萧秃刺被任杰地问住了，任杰绷紧脸道：“撒离奇能来，别人也就能来，什么远啊雪的，想来什么都拦不住。再说了，你们找了几天才找到尸体，若是撒离奇被人杀于别处，又移回来的呢？”
“不是没有可能。”
阿不沙终于开口了，“昨天我们在族里挨个问过了，没人承认射死过他。”
“人在你们完颜部家门口找到的，箭也是你们的，你们还想抵赖？！”萧秃刺气愤地爆发了，咆哮道，“除非今天把我们几个全灭在这里，否则我定要把尸首拉到黄龙城，让辽国官府为我们主持公道。”
“何必呢。”
任杰还没说什么，阿息保却先开口了，“何必闹到朝廷那儿去，我们女真族的事，还是按女真族的规矩办。”阿息保以和事老的口吻劝，“乌古乃孛堇，我看你们赔些牛羊，也就算了。”
“******，你坑老子啊！”
赔了牛羊，还不等于承认人是完颜部杀的。任杰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带出来，还很感激的样子，讲得可不是这么回事：“真要找出凶手来，别说是赔牛赔羊，命我也要他赔。只是这账我算到谁头上去？我看还是萧秃刺长老的办法好，朝廷帮忙找出凶手来，我们完颜部就不用再背这个黑锅。”
“那我们黄龙城里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