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窗外大雪纷飞。
杜玉漱木然的看着床顶暖帐的花纹,大拇指掐了一下手心,恩,不疼,应该是在做梦而已。
“主子!”
“不要在这里嚎!都给哀家出门跪着去!”
“太后......”
“干好你们的活!”
“王妃娘娘,对不住了,您忍耐一下!”宫嬷熟练地退了她已被血迹透湿的亵裤,微热的手探进她身体,沾满了血液。
老妇人精致的妆容再也遮不住满脸的颓败之色,望着面前那盆血水良久,慢慢闭眼,那睽违近大半辈子的泪水顺着脸上因情绪波动而显现出的沟壑滚滚而下,屋内众人大惊,跪下哀呼道:“太后,您注意身子啊!”
“去,”老妇人的手好似没了力气,无力的指向门口,嘴唇颤抖着:“去把那个孽子给哀家唤过来!”
众人大惊:“太后!”
于此同时,太后口中的“孽子”此刻正在承德殿中闭眼假寐,一旁的聂贵妃正依他的吩咐,在读一本名字叫做《商周列国小记》的野史。
“妲己疑之,献计于纣王,曰:若以期子姬伯邑考为引,于旁观其应对,即可知姬昌为圣人否......圣人不应啖其子之肉。”
文德帝疲累不已,但还是带着丝冷笑睁了眼:“爱妃真是会挑故事。”
聂贵妃微微福了身:“皇上您喜欢就成。倒是臣妾方才从安宁宫过来的时候,看到献王殿下还跪在外头呢!”
“文王姬发为了自个儿可以亲食自己的儿子......”文德帝又闭了眼:“无妨,他所求甚多,多跪一会子没事儿。”
聂贵妃打了个冷颤,兀自站了良久,思绪平静下来又福了福身道:“这会子安宁宫恐是忙乱得很,若是皇上您疲累了,臣妾代您到安宁宫尽尽孝可好?臣妾与那献王妃也算是有些交情。”
文德帝摆摆手,“去罢,好好安抚安抚朕的母后。”
“臣妾跪安!”
她一出房门,一旁的伺候就赶紧上来候着,汤婆子,手包,披风不亦乐乎,直到那把伞举到她的头顶时,她才挥了挥手:“无妨。”
嬷嬷心急,“贵妃娘娘,这雪可是不小呢!”
侧头狠戾的目光扫了那嬷嬷一眼,随即未带一人,走向那院门处跪着的人。
纷纷扬扬的大雪早就让那人浑身都裹了层很干净的白,甚至那鼻梁上都积了雪。蓦地就想起方才那人的话来,不由得好笑,干净,这宫里有谁的手,是干净的?当聂若晴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她甚至想砍掉自己的双手。
你以为,这漫天大雪可以洗刷你的污浊?!
声音清冷,“本妃正要去安宁宫。”
“那丫头还未及笄,怀孕生产本就困难。”
“你到底要什么?!”妇人捏紧手,牙齿在下唇上咬出了血迹。她不明白,真不明白啊!他们到底要什么呢?那个丫头啊,聪慧非常,有太后护着,是谁都能伤的么?若是不爱,为何要招惹?为何要深情?她不看好她,但却是连自己都带有一份希翼的期望她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却没有想到,千算万算,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个结局!
男子的嘴动了动,“我。”
他的脸冻僵了,强用内力撑着,连抬眼皮都有困难:“我要送她去上尧。”
皇宫里这个年过的颇为愁云惨淡。先是小年那日献王妃吃了发物小产,连带着杖毙了整个御膳房的宫人不说,晚上献王请罪于承德殿门外,冻晕了过去,差点毁了一双腿,太后气急攻心,晕倒在锦榻,文德帝忧思甚虑,茶饭不思的尽孝,导致咳血.....即使如此,大年那日文德帝三请仍然未请来自己的生母。
秦慕诚入主东宫的圣旨,却拖着迟迟未下。
已是一月有余,魏邵两位嬷嬷仍不准她下床。直到足足满了两月,杜玉漱甚至连床帏穗有多少只,每只有多少股线都数清楚了,才被允许出了院子。
站在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抬头望冬日的太阳的时候,她兀的笑了一笑:原来,太阳还照常升起呢!
可那笑看在一旁伺候的柔儿和春喜眼里,却忧伤莫名,他们的主子在安宁宫小产休养,一墙之隔杜玉漱原来住的院子已经披红带“红”了,现在还敲敲打打春喜塞荷包问了一个伺候的小丫头,说是今日献王府来人丈量陪嫁的家具......多讽刺!
“这外头还是凉!”柔儿摸着她瘦削的肩膀,拉紧她的披风:“王妃回屋子去可好?聂贵妃昨日送了点儿蜀地的酸菜来,邵嬷嬷正指导厨子做酸菜鱼呢,说不定待会儿就出锅了!”
“出去走走罢!”聂维真弯了眼角,这丫头啊,不就是怕她听着那声音膈应的慌么?可却忘了,这件事,是她答应了的,至少是以前答应的,甚至那人不许,自己强求。
春喜和柔儿对视了一眼,思忖之后道:“那您得回去换一件厚实一点儿的披风。”
杜玉漱笑颜,“依你。”
她记得上一次在御花园碰到这人自己掉了一只玉扳指,以及差点丢了一条命,所以在次看到秦慕信的时候,她直接掉头了,她现在有点木然,脑袋有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方来与这人斗智斗勇。
奈何那人的腿比她长,身体挡了她的道,一脸的深沉:“姑娘这是何意?”
杜玉漱面色无波:“恕臣妾身子不适不能行礼,给信王殿下请安!”
柔儿和春喜规矩的福了礼,一左一右的把杜玉漱给护在了中央。
“外头冷。”秦慕信怔了怔,她眼前这人好似有点魔怔似的,往日那流光溢彩的灵气好似都被这瑟瑟的冷风给吹走了,整个人有点呆木,不过却是添了分惹人怜的温婉,打击应是不小。
杜玉漱勾勾嘴角,“如信王殿下所说,正要回。”
秦慕信握紧手,“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臣妾不便,信王殿下若是有事要吩咐,可寻魏邵二位嬷嬷;若是大事,可寻献王殿下言明。”
“就几句话。”
“臣妾告退!”
“你担心什么?!”
杜玉漱忽的抬头斜眼看他,“记得信王殿下曾亲口说过,不会再算计我!”
“我没有!”秦慕信气急,“你的孩子不是......”
“那现在呢?!”杜玉漱恢复的凌厉,原本淡然的美目这一刻全是憎恶与鄙夷,“这一刻信王殿下所谓何事?”
“是,本王是算计过你......所以,就算本王只是想和你说几句平常话,你都会防备。”秦慕信冷笑:“姑娘防来防去,却是连最该防的都没防住不是?!”
“闭嘴!”
“本王的弟弟,封地可是在蜀地,紧靠藏区。”秦慕信忽的低下头轻轻的在他耳边低诉:“啊,姑娘隔壁院子的那位,可真真是有用啊!”
身后男子清亮柔缓的略带急促的声音响起:“玉漱,原来你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