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态不改了。默默滚回来继续更……表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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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静静地守在书房门外，心中比无担忧。
战战兢兢递上夫人留下的手笺，看着少爷脸色一分一分地沉下去，再一点一点地转成铁青，最后煞白如雪时，四平随着少爷脸色变幻而渐渐提起的那颗心，便再也没敢落下去。
少爷僵直的身子杵在原处，动也不动。按理无忧散的药效还没过，少爷伤后功力尽失，本不该在这时惊醒。可少爷偏偏醒了，不仅醒了，少爷明显还强撑着从床上翻身站起了。四平毫不怀疑，若不是他拦得及时，少爷甚至还准备连夜闯宫！
少爷寒声令他出去，四平心中一紧，嘴唇开合了几下，却是甚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将自已独自关在了书房之中。
四平笔直立在书房外，盯着紧闭的房门，心惊胆战。他想起去年渝洲城那一次，少爷得知夫人被种下生死符后，对方家不计后果倾其所能的打压和报复。方家几代经营，数百年的根基，被那一夜无数突如其来的命令层层瓦解，逐步掏空，蚕食殆尽，最后轰然一声，摧枯拉朽，毁于一旦。方家那位当家的太傅老爷子，至死都没弄明白，方家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然则少爷为此举所付出的代价，是十数年悉心渗透的江南官场、好容易打通的水陆商道以及布局多时的暗桩密哨，在皇帝一波密过一波的高压调查中，被清洗掉大半。甚至到最后，少爷差点没把他自己和大先生的底细，**’裸全暴露给了皇帝。若非如此，渝洲回来之后，京中这一年，少爷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四平无法不焦虑。上一次夫人尤有活路，少爷只求报复，便已疯狂到不顾一切不留后路，眼前这一次，夫人是一去不返。四平无法预测暴走后的少爷，会做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夫人说：请相信你家少爷的理智。轻和重，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四平不是不想信少爷。他只是有些担心……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有些多余。
候了小半个时辰，少爷推门而出。一如既往的清冷淡定，沉稳如山。
四平偷偷松了口气。至少看起来，少爷仍是那个事事成竹于胸，泰山崩于前而不屑色变的少爷。
莫安之开口，声音轻淡，平直无波：“去告诉二皇子，他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他。”
话一入耳，四平心中便是一紧：二皇子？二皇子要的是皇帝亲征御驾离京，要的是掌权京畿摄政监国。少爷应了二皇子，那便是……他这里还未及细想，耳中跟着又传来一连串轻飘飘的指令和安排，听得他心中一阵紧过一阵，肉跳心惊。
“羌人屠村的那份折子，皇帝留中，押了月余。嗯，是时候叫他们把那上头的内容散出去了。”
“另外，告诉吕家，皇帝不日亲征，我会随行。”
“韩平那几个老家伙，向来只认我娘的印符。我那里有几封盖了玉符印信的密函，叫言四海拿我的手令，走隐卫专属的快道，加急送出去。”
“至于施家和张家，西线战事若在算中，军中那几条线倒是不能轻易暴露。嗯，你在隐卫中挑几个腿脚利落的安排过去，以备不时。”
“江南是背腹之地。运河至沧江一线，各处演武厅及勾栏的暗哨，要保证消息通传通畅。若有疏漏，叫安老柱提了脑袋侯着。”
“亲征之日，待大军离京，宫中朝中的那几颗钉子，均可拔了。”
“二皇子是聪明人，只要形势发展于他有利，却是不会蠢到去扯我后腿。你交待下去，没我的命令，不管他在京中如何折腾，由得他闹去。”
“太子那里先不要动。若西线事成，京中这边，便需得他这个太子出头，来帮忙制造些乱子。”
“……”
“……”
莫安之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微明，四下里一片寂然。他面色微白，眉宇间终流出一丝憔悴：“近一个对时，宫中却无甚异动。看来皇帝是不打算让我知道她的死讯了……广懿宫那边没有话传过来？”
卫若子是小公主的伴读，皇帝要找借口，当然得拿小公主做幌子。
四平小心地看了看少爷，低声应道：“今日小公主着人传了话，说是与夫人疏远已久，分外想念，要留夫人在宫中多耍玩几日……”知道这旨意后头所暗指的事实，四平说了一半，不忍继续。
晨曦微露，莫安之负手立在门前，静看着眼前荷池里的一片新绿，神色冷漠：“去准备吧。该上朝了。”
……
……
一个对时以前的皇城，被重重黑夜包裹得严实。如浓墨般的黑汁涂抹着这座庞大而沉默的宫殿，黑压压地迫人欲摧。皇城根下，原本朱红的宫墙杵成一道黑沉的背景，静看着那抬急速行走着的轿子。
那是一抬二人抬的小轿，平顶皂帏，黑油齐顶，普通低调，由一个佝偻龙钟的老太监当前领着，行走在夜半偌大的皇城里，显得别样地神秘和诡异。
卫若子睁着眼，坐在轿子里恍惚。
是很恍惚的那种恍惚。恍惚到她跟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那个人，把手中碟子里的四喜丸子一个一个扔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尝回味良久……她都没反应。
虽然她正将一双黑葡般的眼眸子睁得大而圆润。
神机子吧唧了两下嘴，开口说话：“这大半夜的，准备上哪串门去啊？”
卫若子眼瞳蓦地放大，发光，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神机子扯着白胡子直瞪眼：“外头那冯老头耳朵可灵着哪，你想惊动他？”
卫若子急忙拿手捂住嘴。
神机子继续瞪眼：“捂着嘴说话我老爷子咋看？虽然知道丫头你能出声了，但丫头觉着你我二人窝这一方小轿当中闲话叙旧，当真方便？”
老爷子声如洪钟，响在卫若子耳侧，惊得她不胜负荷的小心肝儿，一颤一颤地。老爷子这是童真啊还是童真啊还是童真啊？他是生怕外边那几枚押解人员不知道轿子里头多了个不速之客吗？
不让我出声，你还说得恁般大声？！卫若子抽了半天气，然后松开嘴上的手，直指着神机子那张埋在白胡子里头的嘴，小手指不停地抖啊抖啊抖，愣是抖不出半个字来。
神机子却是看懂了她没说出口的指控，挑了挑长白眉毛，得意道：“老爷子我传音入秘，那冯老头功夫太逊，听不到。”说及此，白眉毛又耸了耸，似是想到什么，自语道：“是了，倒不如封了他们五识，教他们先抬着咱俩绕城墙转上两圈。我老人家也好跟丫头好好唠唠嗑。”
语音刚落，卫若子只觉眼前一花，老爷子整个人倏地一下便不见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老头倏地一下，又平空冒了出来。神机子在她面前盘腿而坐，一脸放松：“好了，现下可以放开了言语，再不怕旁人吵吵了。”
卫若子缓了缓，终于能发出声来：“你怎么在这里？”
神机子举了举手里的空碟，满面生光，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别样的光彩：“嘿嘿丫头，你知道这大周朝里最好吃的一道菜是甚么么？老爷子我跟你说哈，这大周朝的上京城里啊，别的甚么不吃都没啥可叹的，只一个，你若是错过了御厨里的这道四喜丸子，老爷子我不哄你，嘿嘿，那可是大大，大大的可惜。”
老头眉开眼笑，幸福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丫头你知道老爷子我上趟京城有多不容易。这不好容易上了趟京，怎能不尝了这道丸子再走？哼，甭管费多大事，宫里这道丸子要不尝上一口，那我老爷子这一年吃东西都要没了滋味了。”神机子无比享受地吞了口口水，更不停地眨着眼皮以显示他内心深处其实更想以手舞足蹈来宣泄的愉悦：“嘿嘿，这不刚入肚呢，嘴里那嚼劲儿还在留在牙上哪……跟你说丫头，这滋味啊……”老头闭上眼，又咂吧了几下嘴，一脸的意尤未尽，回味无穷，“不是夸口，这每一口咬下去，那都是一番新鲜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那叫一个纷呈百味，满嘴鲜香！”
卫若子看着眼前荣光焕发的白胡子老头，很是无语：至于么？不就一道家常的四喜丸子么！真的需要夸张成这样么？
神机子睁眼撩了撩卫若子，看她一脸的不以为然，不由得又是一通吹胡子瞪眼：“你以为只是道普通的四喜丸子么？你知道那御厨一年能做几次这丸子么……嗯，待我算算，是了，统共也才只做那么两三回，呃，三四回。要不说老爷子我运道好呢，嘿嘿，搁那御厨里藏了俩月，愣是叫咱给等着了。哈哈！”
卫若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白得一塌糊涂的老头：不就四喜丸子而已么，谁不会做啊！真的需要躲御厨里头等俩月吗？
老吃货对曾经志同道合小吃货的冷淡反应很不满，所以更加卖力地想要向小同志力证自己这俩月的守厨待丸是有多么的值得多么的有意义：“你可千万别小看这道丸子。我跟你说丫头，你若没个手艺，可还真做不出宫里头这个滋味来。别的且不说，单只说做这丸子用的家生，甚么柴火、碗盏、锅社，那可都是成套特制的。丫头你自己做厨子是把好手，你定然知道，这越是看起来普通的菜色，要做出个滋味来，那是越考较功夫。要不怎么说不轻易做呢。丫头你不知道，老爷子我可是试过了的，那些套件儿当中只需得有一样不合适的，嘿，这出来的味道啊，那便是差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卫若子听得只翻白眼：俩月？敢情吴家村护送走了三妹和孩子们后，这老人家就猫进了皇宫里头，巴巴守着就为了守这道滋味正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四喜丸子来了。
老头兴致盎然，尤在卖弄：“知道那滋味为何那般地层出不穷，变幻多端么？跟你说丫头，这道丸子的主料，可不单单只是猪肉。若只是猪肉，那便没这般稀罕了。跟你说哈，他们是将那甚么羔羊臀子、小牛腰子、獐子腿嫩兔子，他们将这些细剁成泥，仍牵着筋连着丝儿，再通通揉在一起，以肉沫相和……”
卫若子忍无可忍。她举着手指头戳了戳老头，打断道：“师父，人家现在赶着去送死呢。你说得再怎么哈喇子一地，那也没用啊。您见过哪个要死的人有这胃口啊！”
神机子被她戳断话头，十分没劲，跟着卫若子一起翻白眼：“送死？送什么死？这半夜三更的，你以为阎王不用睡觉的？”
卫若子彻底无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