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走进绿桑林里,绿白相间,直到跨上白马,随风呼啸而去。
那灰衣人并没有跟着过去,只是牵着自己的枣红马远远守在那里。
继续任江风吹拂了一会儿,仍旧是时而清醒,时而晕乎。
太阳红彤彤像个大枣子滚在江的对岸,渐渐有火烧云聚集……
天边不时飞过成排的归雁,给这壮丽之景徒增苍凉,沉寂……
古有鸿雁传书,她一人活在这个时代,却无法与家人互通音信。
不知二十一世纪的她被人抛下悬崖之后,是否尸骨无存;相依为命的姥姥孤苦无依,若得知她的死讯又是否能经得住这打击……
只是这一切她也无能为力,悬崖下时空之门顿开的黑洞,以一股强大的引力把她引来了这个世界,醒来却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年仅十四溺水而亡的青青。
只记得姥姥在她小时候哭闹着要妈妈的时候,总是轻抚着自己幼小的背脊,喃喃告诉自己:囡囡,勇敢地活下去,活下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烧云也渐渐退散,那大红枣子似的落日也早已滚了下去。
青青不禁“咿”地一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下意识回首去看那灰衣小厮,他隐在桑树林里,竟然还在那里……
太阳都下山了,估计回去又要被骂了。
提起脚边的竹篮,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世不同,她有父亲,后母,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也算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吧!这一世也多了这么多亲人,即使后母经常打骂她,弄得鸡飞狗跳……
但这样的生活富有生机,不会让人绝望,青青扬起笑脸,加快了步子。
很快,就到了邬家的青砖平房。
打开院子的柴门,家里已经上了灯火。
其实青青的生身父亲是个里长,家境还算尚好。
只是后母老把她当丫头使,洗衣做饭,方十四岁的青青,样样要做。因为很多时候要出门去采桑,就只要求做早饭。至于闲着的时候,当然是什么都要做了。
还好自己在现代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样样也还做得来。
打开柴门,不如养了些许花花草草的庭院,估摸着现在已经是酉时,古代大概晚上六七点的样子。
厨房黑洞洞的,他们应该早吃了,纳会儿凉就要睡下了罢。
果见大堂之中,冬儿,以及父亲、后母三人正围坐在一个小桌前在吃着什么东西,黄橙橙的一片。
小冬儿正坐在后母怀里吃得满脸都是汁水,后母难得肥胖的脸笑得慈祥。天伦之乐,青青她们家也有,只是无关自己。
走进了一看,原是枇杷,想想现在的确是枇杷黄熟的季节。
邬里正第一个发现她,忙招呼道:“青青回来啦!快来吃吃这应季的枇杷!”
青青看了看后母,她只顾着冬儿,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样子……
今天回来这么晚,既然没有招骂,真是奇闻……
青青自然还是不敢去吃的,有自知之明,后母不追究她晚归已经是大慈大悲了,她哪敢和她同桌呢!
只是走进大堂去,把装着嫩桑叶的篓子放在墙角,再拿出藏在怀里的荷包,就要朝她们走过去。
“一个姑娘家披头散发的,不知道像什么样!”后母突然说话了,照例不是什么好语气。
青青低头默认,走到她身边,拿出荷包取出那包饴糖,双手递给她。她不再想惹事生非,忍得了屈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早已学乖……
况且这也没什么,不管长辈如何,都要以相应的礼数待之。
冬儿眼明手快抢过自己手里的饴糖,拆开纸包就要吃将起来。
“给,拿去!”后母递给自己一样东西。
青青抬头一看,竟是红绸包着的一只式样别致简洁的梅花端银钗。
“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好生收着,也别说我克扣了!”后母说到自己的母亲是总没有什么好语气。
青青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想了解。
但是,既是青青母亲的遗物自己还是拿着吧!她应该会很想要的吧!
青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福了一福,就转身出去了。
只听到邬里正在里面叹道:“唉,这孩子,还没吃呢!你又何必……”
“我,我怎么了!还没说你!”后母牙尖嘴利,忘了说邬里正是个少见的妻管严……
邬里正不再多言,他略通文理,并不想和这妇人计较。
青青摸着黑到厨房转了一圈,只摸到一个冷馒头,剩菜都没找到一根。
没办法,看着月色下略显生硬的白面馒头,有得吃就行了。这时代,还不知道有多少冻死骨呢!
再趁着月色到自己的小偏房,小偏房里只有一张小胡床,一张小木桌,坐在床上,透过小木窗户看着窗外的满月,以及窗前的杏树,挂着累累青果,在月色微风中招摇着……
把馒头随意放在木桌上,突然注意到,窗外有个小黑影向自己这小偏房跑过来。
这时辰,冬儿应该被后母催着睡下了。怎么到自己这里来了……
木门很快被推开,又轻轻关上。
“阿姊,阿姊!”是小孩子兴奋得意的喊声。
他一冲过来,就抱住自己手臂,小身体爬到胡床上挨着自己紧紧坐着。
青青看向冬儿,真想不到,那后母肥胖身躯、五短身材,竟然生出了这么一个标志的小男孩。
晶亮瞳仁映着穿过门户的月色,越发有神,幼细皮肤即使在惨白月色之下也能看出红润。乌黑的发丝用红绳在头上挽了两个小发髻,是个典型地略略瘦小的中国瓷娃娃。
她忍不住拿手摸了摸他的头,却被他扭头躲过。
“阿姊,不要这样摸我的头啦!每个大人都这样,冬儿不要阿姊也这样啊!”细嫩的童音满是天真的抱怨。
冬儿十岁,上着郡里的学堂。
他正是受大人们宠爱的年龄,又极其嘴甜,自然讨人喜欢。
说着又扭身,从腰间挂着的小背囊里取出什么东西来。
一阵香味袭来,就着月光一看,竟是一只用荷叶包着的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