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温北带着简姜回将军府的时候,正碰上了找人找得焦头烂额的胡汉山。
胡汉山看到简姜这副泥猴似的混样子,刚想放下一颗心来复又吊起,一行人不言不语地到了将军府大门的时候,又被沈萧逮了个正着。
沈萧沉着脸让叔侄二人进了府,便转身向太子殿下道谢。
简姜眼睁睁看着孤温北什么好话也没替她说,就这样挥一挥衣袖离去了。
是夜,胡汉山因为又把简姜弄丢了,再加上她一身狼狈的样子被将军大人看到,沈萧问了前因后果,释放了一阵冷气过后,就让他们叔侄二人去睡觉,简姜还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第二天,她和胡汉山一大一小皆被沈萧处罚,胡汉山被罚到西山大营去接受魔鬼训练一个月,她则被罚一个月不得踏出府半步。
叔侄二人凄凄惨惨戚戚地对视片刻,哀叹数声后,皆乖乖俯首认罚。
这几日,天气放晴了,气温也回升了,渐渐有了春天的气息。
雪后初霁,阳光普照,大地积蓄的白雪早已凝结成冰,这一照,便开始了春雪融化的兆头,并且让整个天地都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亮。
春冬交替的时节,屋外的红梅开得热烈,清香宜人的梅花幽香传进屋子里来,沁人心脾,可是屋里的人却没闲情逸致去欣赏和享受如此美妙的初春气氛。
“大哥,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向我坦言念锦的身世吗?”韩子瑜清朗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沈萧绷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闻言也不开口。
韩子瑜看着他这副模样,缓下语气,却是叹息道:“好,既然你不肯对我说,那我只问梅庵之人,到底是谁?她又是你何时安置在梅庵的?”
韩子瑜转身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似鲜血染红的梅花,还有那隐隐长出新绿的枝头,等待他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沈萧却仍然不语。
“罢了,你不说,我也猜得两分……那梅庵之人,大概就是念锦的母亲。可是,你为何要三番四次对我隐瞒?大哥,她们母女二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要你对一向无话不说的三弟都不松口?”
韩子瑜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那双眼睛里却滑过一丝悲叹。
“你可知,如今念锦那无从查起的心病,到底根源在何?大哥,你到底是看重她的身世,还是她的性命!”
“嘭!”的一声闷响,沈萧一掌打在桌子上,那张被怒气殃及的可怜的小桌子立马四分五裂,随即,沈萧抬起一双泛着血丝的眼,深深地看向韩子瑜:“三弟,她的身世你不知晓,便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沈萧起身,一袭蓝衣干净利落,再看了一眼韩子瑜后,他大步走出房间:“至于她的心病,我自有办法……大哥只请三弟帮忙,去找那梅庵失踪之人。”
韩子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下一双温润的眸子,神情晦暗,静立良久。
.
正午时分,宏悦酒楼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沈萧径直穿过一楼大堂,在掌柜的亲自接引下,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竹居,沈萧抬眼看了看房间外面的黑木牌子,便推门而入。
雅致的外间空无一人,但是那扇镂空的紫檀木插屏背后的人影却依稀可见,沈萧移步,转过屏风,便看到那静静坐在窗边的人。
灰衣灰发,融为一体。
沈萧心中谨慎,便站定在离他十步之外的茶几边。
“来了。”那人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至极,给人一种无比苍凉之感。
“先生邀沈萧前来,事关小女之病,沈萧先在此谢过了。”沈萧诚挚道,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无形的飘渺之气,那是无双高手的境界。
“沈将军莫要过早言谢,虽说今日我邀将军来,就有主动请缨为令千金看病的打算,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事需先向将军问个明白。”
闻言,沈萧心中一紧,面色却深沉未变,仍然有礼道:“先生有话请说。”
“先坐下吧。”那人转过身来,一张平凡至极的脸便映入沈萧的目中,同时他身上散发出的温朗气息却叫人心生平静。
沈萧看着他,从他脸上不难看出岁月的痕迹,可是此人最多只有四十几岁的年纪,并不算太老,但他那一头长极了的灰发和无比黯哑的声音,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苍老。
正当沈萧明目张胆打量着灰衣人的同时,那灰衣人却是毫不顾忌他放肆打量自己的眼神,反而风轻云淡地吹着滚烫的茶水。
“令千金可是离国的遗珠公主。”本该是疑问的话,却是陈述的语气。
沈萧蓦地微微睁大眼睛,看进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心中大震,脸上却迅速扯了一抹极浅的笑,道:“先生何出此言?小女自当是沈萧的女儿,何时与那离国公主扯上关系了。”
闻言,灰衣人放下茶盏,平凡的脸上绽放笑意:“呵呵……看来将军爱女之深啊。”
沈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对此人防备至极,握着长剑的手不知不觉中发狠。
灰衣人看着他面上镇定的样子,抚了抚衣袖,端起面前的紫砂茶壶,为他也倒了一杯清茶,黯哑的声音响起:“上等雪山云雾茶,有清心除烦之功效,将军不妨品尝一二。”
他把茶推向沈萧后,便自己端了面前的那盏,启唇轻抿两口,一副温润翩翩的样子。
沈萧眼神暗了一暗,沉思片刻后,放下右手的长剑,端起那盏茶,一饮而尽。
“为人父母,爱护子女罢了……先生有话请直言。”
灰衣人洒然起身,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沈萧,扬唇一笑,“将军稍安勿躁,有些话,还是等我见了令千金,看了她的病相,再当面与你说明为好。”
说着说着,灰衣人的笑意更深,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孔顿时生辉,竟有了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惊艳:“在下神侯世家,方无。三日后,定当上将军府为小姐诊病。”
语毕,他足尖轻点,广袖一舒,如大鹏展翅一般,飞窗而出。
午后,沈萧回到将军府,便进了书房,翻找出那本记载神侯世家的古籍,细细查看,一夜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