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姜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撒腿追了上去,只见那个瘦瘦小小的身体比她灵活百倍,不一会儿,那个小偷便穿过拥挤的人群,向一条漆黑无比的深巷跑去。
简姜一边竭力追那小偷,一边感到自己出气多进气少,心口再次出现发闷发堵的症状,她看着不远处那个隐入黑巷子的身影,不得不放慢脚步,难受地捂着胸口,这次钻心的疼痛比上一次严重十倍。
简姜支撑着身体,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每挪动一小步,皆是撕心的疼,头脑也渐渐晕乎起来,视线开始模糊。
不行了,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简姜咚的一声栽倒在无人的巷口,胸口急剧地上下起伏,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她清晰可闻,头脑又突然嗡的一下子,简姜仿佛感到全身血气上涌。
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有心脏病吗?还有高血压?我是不是要得脑溢血死了?
简姜因为恐惧,本能地胡思乱想着。一个小小的暗影不知不觉覆盖在她的头顶。
“你、你……怎么了?”一个小心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简姜正难受,无法去在乎那怯生生的声音里面满是心虚。
简姜艰难地仰起头,首先入目的是一双发亮的眼睛,其次是一张污黑的瘦脸,一头脏乱的头发,整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视线下移,那身隐藏在黑暗夜色里,看不清颜色和布料的衣服却是酸臭无比。
“你、我……”简姜被他身上的臭味熏得欲吐,捂着嘴巴,话都说不出,却未意识到自己的心痛在逐渐缓解。
“你、你是不是要死了……”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简姜倒在地上,捂着嘴巴的难受样子,他便害怕得浑身颤抖,一屁股跌坐在她身边,“我、我……害死人了,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该偷你的荷包……呜哇哇!”
闻言,简姜了然,原来是这个臭小子偷了她的荷包啊,随即看着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样子,活像是她偷了他的荷包似的,顿时感到额头一排黑线。
简姜挣扎着坐起身来,才惊觉自己的心口的疼痛消失了,这莫名其妙的心痛让她无法忽视了,她的身体一定有什么问题,莫非真的是心脏病?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荷包还给你,你不要死啊……呜呜”一个绣着大朵荷花荷叶的青色大荷包便重新出现在简姜的眼前,那只拿着荷包的手肮脏不堪,却不难看出那只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
简姜接过那只荷包,缓缓抬头,看到那张哭花了的小脸上,层层污泥被眼泪洗去,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泪痕,又听着他哇哇哭声中的言语,皱起两条稀疏的眉毛,道:“喂,你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死吗!”
这个臭小子,不仅害她的心病犯了,而且还在不停地咒她死。
“你到底在哭什么!”简姜气闷,娇声喝道。
“呜哇哇……呜哇哇……”闻言,那个小乞丐兼小偷哭得更大声了。
简姜刚经历过一场心痛,实在是没有力气搭理他了,便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可是那些污泥已经牢牢地沾在身上,怎么也无法拍掉。耳朵微动,简姜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想着一定是二叔在焦急地找她,现在荷包也找回来了,她便重新挂上荷包,头也不回地向着巷子外面的街道走去。
待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人潮里面,那个偷东西的小乞丐才停止了哭声,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八九岁的年纪,瘦得可怜,刚才那双溢满泪水的黑亮眼睛,此时却笑得狡黠,直透露出一股机灵劲。
“还以为我害了一条人命呢……原来只不过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得厉害,跑几步都受不了。”小乞丐一边从他奇臭无比的衣兜里掏出一个黑布袋,倒出里面的全部铜板和碎银子,看着它们,咧嘴一笑,“没想到,她的那个大荷包里面还是有点积蓄的,总比上次偷到的京兆府尹公子的钱袋好,上好的锦缎袋子里面只装了一块中看不中用的帕子,还是白色的,哼!”
小乞丐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哼着歌,晃悠悠地走向巷子的最深处:“那颗珠子色泽实在是太差劲了,第一眼看着还是透明的样子,可是再看几眼,才发现那莹黄色竟是半透明的,珠子也轻飘飘的,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便宜货……还给她是个正确的决定,毕竟我都差点把人家给跑死了……”
双双离去的简姜和偷钱的小乞丐都不知道,有个灰衣人一直站在巷口的不远处,他们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他的眼睛里。
简姜穿过人群,想循着刚才听到的喊声,能够找到她家二叔,可是任凭她也大喊大叫,在这异常嘈杂喧闹的人群中,现在双方都听不见彼此的叫声了。
“哎呦!”简姜不知不觉中被人挤了一下,一个趔趄过后,又摔倒在地。
我靠,今日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简姜忍不住要爆粗口。
“起来。”一个又是清朗又是沙哑的声音在她身边淡淡响起,简姜微微一怔后,抬头。
灯火交映下的少年眉目如画,微微绷起的下巴光洁如玉,一双墨玉般的黑瞳正盯着坐在地上的她。
“你、你……孤温……哎呦!”简姜被少年一个大力加身,拽住手臂被他提了起来。
平日里淡然高贵的少年,此时蹙着他精致好看的眉头,只因女童浑身染上污泥,原本喜庆的大红色棉袄也变成了黑色,在积雪未化的正月夜里一身上下潮湿不堪,一张小脸上红一块,灰一块,散开的发髻上两朵珠花悬悬欲坠,胸前还挂着个脏乱的布袋子,活像是刚在地里打了滚坐起来或是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样子。
少年的下巴绷得更紧了,那双墨玉眼里隐隐藏着怒火。
“为何只身一人乱跑,还弄成这副脏样子。”
“啊?”孤温北就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是孤温北,简姜被他拽得手臂微疼,看着他这副熟悉的神情,顿时下了定论,又听出了他话里的怒气,想着上次他在自己生辰宴上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便也有些生闷气,挣扎道:“喂,你捏疼我了,快放开我!还有,我搞成什么样子不关你的事,太子殿下!”
闻言,孤温北松了手上的力道,却还是没有放开她,眯起一双眼睛:“沈将军为国事操劳,我不想他家宅不宁,还要如同上次一般,深夜闯皇宫为他的女儿求医。”
简姜呆住了,她一直知道上次自己生病时,有皇宫里的御医来给她看病,又听府里和外面的人说是皇上对大将军府厚爱有加,沈家小姐生病了还特派御医为她诊治。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当今皇帝,也不知道皇帝和沈萧的相处关系到底怎样,但是她一直都认为沈萧在皇帝心中是那种心腹大臣,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亦君臣亦朋友,时而还把酒言欢的关系,皇帝经常召沈萧三兄弟进宫,她和外面的人同样认为,那是皇家对将军府的百般信赖,可她没想到这些荣宠背后,有沈萧的卑躬屈膝,或许更阴暗的东西。
想到这里,简姜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太天真了,这是封建君王掌权天下的时代,伴君如伴虎。
孤温北看她发抖的样子,眼色一暗,心中担忧,便对身边的三位随侍道:“速去准备马车,送沈小姐回大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