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夜色降临,月光淡淡,繁星影绰,这个时节的天黑得早。
随着嗒嗒作响的马蹄声,两旁掠过明亮的万盏宫灯。
大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奉仙门前。此时,奉仙门周围的街道一片车水马龙,各国人士的车马不能进入殷国皇宫,众使节大臣们、文武百官便在此停车下马,所以在此人们便可以欣赏到民族风情,各国差异,看热闹的百姓围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此次六国聚会,好不热闹。
说起这六国聚会,已是延续了近百年。简姜在来的路上便让沈萧为她简单解说了目前的六国并立的局面,还有这十年一次的六国聚会。
话该从一百五十年前说起,那时正是隋朝末年,隋炀帝残暴昏庸,各路英雄豪杰并起,揭竿起义,纷纷起来反抗朝廷,经过了半个世纪的反抗与镇压,起义的豪杰们终于推翻了隋炀帝的****,可是却未能有一人统一天下,最终形成各路诸侯割据封王的局面,再经过了一番弱肉强食,吞并与被吞并的战争之后,并没有按照中国历史发展的走向建立李唐王朝,而是形成了景、离、夏、殷、辰、翁六国。这每十年举办一次的六国聚会就是为了让这六国并立的局面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让天下百姓觉得当今局势不好不坏,他们不希望有大的战争与****,也不会去图谋什么统一中原的大业,寻常百姓只图着一家几口的小日子能安定罢了。但是各国有识之士都深知,近几次的六国聚会,实际上是让有仇的国家更加仇视眼红,联盟的国家更是狼狈为奸。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下大势所趋。天下一统的大势并不是仅由这个聚会所能左右的,其实六国之人皆知,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一根导火线。众人本以为,两年前的殷离之战就是天下六国开始混战的导火线,没想到那只是殷离两国一起放的一响不痛不痒的哑炮。在这片广袤的中原大地之上,六国在明里暗里相互争斗百年,却也相互维系着度过了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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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阙,庭院深深,千扇宫门,人影憧憧。
简姜和沈萧下了马车后,就由一个提灯的小宫女领着,穿过四五道宫门后,渐渐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和潺潺的流水声,当他们绕过最后一条长廊时,简姜的视野蓦然开阔起来。
一处极其开阔的空地,四周花团锦簇,环绕着修竹茂林。北侧淌着一汪流水,上面架着一座木制的小桥,真是小桥流水啊!仔细寻着流水而上,发现上游西北处有两座假山,它们中间顺势流下一股清泉,潺潺作响。让人最炫目的确是那流动的泉水里无数摇荡着的莲花灯,随着水波的涌动,烛光一闪一闪的,倒映在流水中,呈现出万千星子坠落凡间的璀璨盛景。
小桥流水旁,一排乐器被音律高手们弹奏着,发出动听和谐的声音,悠扬婉转;一队舞女轻歌曼舞,随着音乐起舞,舞出曼妙的舞姿,娉婷袅娜。
走过流水上的小桥,穿过草丛花簇,简姜便看见一扇正红朱漆拱门,它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鎏金大字:“风雅涧”。
飞阁流丹,上出冲霄,下临无地,奇花疏木,层峦叠嶂,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金色的琉璃瓦在淡月星光下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这是一座开放式的宫殿,没有墙壁,只有廊柱,玉石铺就的殿堂熠熠生辉。
殷国皇宫中设计得最为华美精致的殿宇——风雅涧,此次皇帝孤温孝用它来作为宴请五国宾客的场所,无不向着五国彰显着殷国强大的实力和财富。
楼台水榭,长廊小亭,每处都挂着许多精致明亮的六转宫灯,将这一片天地照得恍若白昼。穿行其中的宫女太监,或提着宫灯,或托着玉盘,或抬着美酒,或莲步轻移,或行色匆匆……
散落在四处缓缓行着的人们,有各国来参加聚会的使节,或带着奇珍异宝,或携着姬妾美眷,或峨冠博带,或赤膊短打,或长发飘飘,或高髻叠叠……他们三四人为一行,或九十人一行,皆由殷国的大臣们接引陪同,坐在此高高低低的榻上,榻上摆放着美酒珍馐,他们一边欣赏美妙绝伦的歌舞,一边畅谈各国风土人情。
其间有高声谈笑者,亦有低声细语者,有平和严谨者,亦有狂妄自大者。虚与委蛇的虚与委蛇,阿谀奉承的阿谀奉承,所有的这一切在美酒美食,美景美人掩映下,绘成一幅富贵靡靡的画卷。
这幅画卷中,宾主尽欢,一派喜庆,不可否认。今时今日,简姜才算真正见识到一个强盛国家的做派,还有这个时代的奢靡生活。简姜随着沈萧落座在西边的一张小榻后,看着榻上摆着的白玉樽,琥珀酒,翡翠盘,芙蓉糕,银制勺,碧玉筷,无一不精美,无一不富贵。
简姜看着面前摆放着的精致糕点,右手不由自主拿起碧玉制成的筷子。
“慢着。”见状,沈萧低喝一声,抓住她蠢蠢欲动的小爪子,“皇上还未至,不可提前进食。”
闻言,简姜抬头看着现在都安分落座的众人,皆静静坐在自己的食榻后,没有一人动筷,而且连奏乐歌舞也停了,明显是在等着大人物出场。简姜的耳根悄悄红了红,抬眼望了一下沈萧,讪讪缩回自己的小爪子:“嘿嘿……爹,我错了。”
沈萧微微皱眉,却未再看向简姜,他的目光暗暗落在斜对面的五国里的一位使节身上。
简姜细心地留意到他的眼神,也跟着偷偷瞄着小眼睛看过去。
那人一袭深蓝色锦袍,两鬓微霜,五官端正,面色平和,此时他安静地坐在那儿,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安定人心的气息。
这应该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大叔吧!简姜兀自想着,根本没料到那位大叔眸光一闪,一转眼就将她偷瞄的目光给捕捉到了。
顿时,简姜感到做贼心虚,随即礼貌地扯出一个特属小孩子的天真并且无知的笑容。
简姜收回乱瞟的眼神,便看了看身边正襟危坐的沈萧,腰背挺得笔直,目光端正,哪里还有刚才和她一样偷看那个使节的一丁点表现。简姜暗自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她偷窥的功力不足啊。
简姜敛了一会儿心神,眼睛始终老实不下来,仗着人小身子小,将半边身子藏在沈萧后面,又探出个小脑袋悄悄看上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坐榻。
沈萧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奈地摇摇头,动作极其轻微,只是更加坐直了身体,更好地挡住了她的小动作。
天子坐北朝南,皇帝等殷国皇室成员的坐榻安放在北边的略高处,极品紫檀木榻上罩着厚实柔软的锦绣,上面用金线绣着数条腾云吐雾的长龙,当然,简姜离皇帝的坐榻较远,而且它又在高处,她自然不能够细细欣赏那张坐榻彰显的皇家奢华,她只能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见其隐隐约约闪着的暗金光。
西边是殷国大臣们的食榻,也就是沈萧坐的这一方,沈萧的坐榻在中间靠前一点,也就是更临近皇榻。简姜想从其间找出熟人来,视线来来回回逡巡了几圈,可是她家的二叔三叔都没找着,而且就连季初白那爱出风头的妖相也不见踪影,简姜托着下巴一边想着。
要说她还认识哪个殷国大官,就数坐在他们后边,与他们隔着四张坐榻的京兆府尹楚如是了。话说京兆府尹是从三品官衔,楚如是作为长安城的市长,天子脚下,权豪云集,却处处被大一级的官员和豪门世家压制,所以正是为人左右圆滑,或是说阿谀奉承,他这个京官才能做得长久吧。
可是简姜虽然也了解三分为官之道,但是如此捧高踩低的做法,她却无法苟同。
简姜撇撇嘴,将视线落回东边那五国的座位和食榻,楠木食榻比他们的要高上三寸,来者是客,以客为尊。简姜不知道五国是按照什么顺序坐的,但是对比一下殷国这边按官位由高到低排下去的情况,猜测五国也是根据国力的强弱安排位置的,大概就是越靠前的使节代表着越强盛的国家。
注:京兆府尹,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