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念锦入宫之事已成定局。”韩子瑜立在沈萧身后,看着他自顾自地整理兵书全然不理会自己,心中话语不得不说。
胡汉山在一边听出韩子瑜微微恼怒的语气,连忙插科打诨:“哎呀呀,今日下朝后,皇上单独召见我们三兄弟,将西山大营的一半兵力交付与大哥,我们又得忙活了。”
“大哥,皇上将西山兵权半数交付与你,分明就是打算和你交心。”韩子瑜两步上前,将书架上沈萧打算取走的兵书先一步拿下,“你却不管不顾求皇上收回成命,岂不是在六国面前打他的嘴,惹他迁怒于你吗?”
“哎呦呦,小念锦与太子殿下的婚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三弟你就别提此事了。”胡汉山哈哈打着圆场,可是话一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家大哥不乐意这门婚事,他刚才的话不是也在火上浇油嘛,暗暗抽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念锦身体羸弱,当不了太子妃。”沈萧将兵书整理成册,面无表情道。
“当不了?!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皇家都会用太子妃的鸾驾将她抬进宫去。”韩子瑜听他仍然想和皇帝作对,声音顿时提高,“呵呵,天子威严,君无戏言。皇上他在天下人面前赐这个婚,就是让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哎呀,三弟你好好说话。”胡汉山听得韩子瑜少见的冒犯话,立刻跑到窗边将窗户关上,回过身来又言语激动的韩子瑜拉到椅子上坐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喝口茶,喝口茶。”
韩子瑜回想起今日下午在御书房中的场景,沈萧为了推掉女儿的婚事跪地拒接西山兵符,那一瞬间皇帝眼中不可磨灭的杀意,他怕了,要不是二哥当机立断接下皇帝手中的兵符,只怕沈萧下一刻便会血溅当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十年前得的那一卦,无论皇帝多么想称霸天下,也不会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的,这些年来沈萧的性命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沈家的荣光皇帝再也不会赋予了。
思及此,韩子瑜看向仍然在摆弄兵书的沈萧,怒火中烧,拂袖而起,“啪”的一声茶杯碎裂在地,茶水四溅。
“大哥,你为了一个异国流落公主,赔上自己和沈家的前途,值得吗!?”
屋中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韩子瑜气愤无比,凛然和沈萧怒视。胡汉山张大嘴巴,瞪眼看向韩子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皇上早就想打压我了,只是久久未找到时机,此次即使不利用念锦的婚事,也会把其他的事硬栽到我头上。”良久,沈萧缓缓出声,“儿女的终身大事,不可轻率。”
“你当初就不该带她回将军府,更不该宠她爱她无法无天,直到你们真的养成了父女亲情!如今,仅仅为了她的婚事就和皇帝闹翻,大哥你糊涂啊!”韩子瑜红着双眼,恨恨道,“冷面冷心刚毅果决的沈萧,哪儿去了!”
“三弟,够了!”沈萧再也听不下去了,盯着韩子瑜的眼睛,面色从未有过的冰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儿女婚事更是不值一提!”看着他阴寒噬人的目光,韩子瑜惨淡一笑,“沈萧,你不想受皇权压制,除非你掌握皇权!”
“韩子瑜,你放肆!”终于,沈萧怒不可遏,欺身上前“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顿时韩子瑜白玉般的脸肿胀不堪,青紫得可怕,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
“三弟!大哥!”看着这震惊的一幕,胡汉山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休得再胡言乱语,统统滚出去!”
韩子瑜顶着痛得麻木的脸,深深地看了沈萧一眼,平日里温润的眸光此时隐恨闪烁晦暗难辨,随即他拂袖转身,吱啦一下扯开房门,大步离去。
“三弟!三弟,等等我!”胡汉山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韩子瑜离去的神情不妙,愤恨地跺跺脚后追去去,随手砰地一声关上门。
看着房门被大力拉开后又猛然关上,沈萧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闭上眼睛,以手扶额。
“三弟,你没事吧?”胡汉山追了一段路才追上,将疾步行至走廊转角的韩子瑜拉住,看着他的脸担忧道。
“没事。”韩子瑜拉下他拽住自己胳膊的手,擦擦嘴角,手上出现一抹鲜红,高高肿起的脸上神情竟有些可怕,“今日我与大哥的谈话,二哥就当什么也未听见即可,无须再多问。”语罢,甩袖离去,瘦削的背影带着决然之意消失在前方拱门里。
胡汉山长满半张脸的胡子抖了抖,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满嘴的话只能咽回肚子里,转身望向不远处的书房,长叹一声,目光里余留着忧色。
许久过后,书房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推开,齐伯缓缓走近屋中,黄昏的日光透过窗棂恰好洒在沈萧的背后,衬托着那孤傲挺拔的背影略显孤寂,走上前去:“将军,你前日派暗人去寻找方无神医,至今未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殷国内没有他的行踪可查,那就增派人去其他国家查探,尤其是离国。”
“老奴遵命。”语毕,齐伯又近前一步,将手中的锦盒轻轻将放在书桌上,有些忧心地看着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的沈萧。
“将军,这块澄泥砚已经叫人修补好了。”齐伯动动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萧打断,“将军——”。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萧闭目不见,头也没抬。
“是。”退后下去,微微躬身应道,齐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慢着,砚台既然碎了,修补起来亦不能完好如初,你拿去扔掉吧。”
“将军!”这次齐伯惊声喊道,这块砚台意义非凡,他自是知晓。
屋中默然了良久,才响起沈萧低沉的声音:“算了吧,既然已经修好了,就将它留下,必要时也能用它来研墨。”
当残阳的最后一点亮光暗淡后,冷清的月光慢慢射进窗来,屋中伫立的几排高大书架,在晦暗的光线下,投出怪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