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暖的,透过油纸糊的窗户射进屋子里来,其中一束光正落在床脚。
简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绣着兰花的帐子,随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苏醒了,感受到了春日空气中的微微暖意。
“英子,水。”极其破碎嘶哑的声音,正是大哭大闹的结果,呵呵,简姜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守了一天一夜的英子,实在太累了,坐在床头忍不住打了一会儿盹,神经却一直没有放松,此刻细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猛然睁开眼睛,惊喜地看着床上的小姐醒过来,声音高亮:“小姐,你醒了啊!”
“来人呐,快去告诉老爷,小姐醒了!哎呀,不对不对,老爷进宫去了呀,先去通知齐伯!”英子一下子窜到门口,打开门就往外面大叫起来。
坐在走廊上的沈疏桐被她尖锐的声音,震得双耳一颤,整个人跳起来欢喜地往外飞奔:“知道了,我这就去通知齐伯!”
“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英子惊喜过后终于平静下来,为简姜倒了一杯热水,“还是先喝杯水,润润喉。”
简姜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的软垫上,一连喝了三杯水,温热的水滋润了口腔和咽喉,她终于感觉好受多了。“胸口不疼了,就是嗓子疼,我想吃点东西。”声音哑得厉害,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英子憨厚的小脸上表情先是一松,随后一紧,又将简姜按回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才抿唇说话:“小姐你别说话了,乖乖躺好,我去吩咐人给你做碗粥来。”
片刻过后,英子端着一粥一菜走进屋,身后跟着齐伯和穆清。
“将军知晓小姐上午会醒来,昨夜就已经吩咐厨房备着热粥素菜。”齐伯看着英子将菜粥放在床头小几上,抖抖胡子道。
闻言,简姜看向一脸微笑着的齐伯,动动嘴巴想说什么,但始终没说出来。穆清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让她坐靠着软垫,一边端过热粥夹着素菜,一口口喂她。
大哭大闹过后,没有人责备她,关心的都是她的身体,眼睛顿时酸涩起来。
午饭后,简姜让英子搬张小塌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坐在榻上,拥着一张薄棉被,简姜看着无忧阁四周掩映的花草树木,感叹道,又是一年冬去春来,此地没有泗水边上的芳景,庭院的光景却是一时新。
围在院子周边的草木纷纷抽出新芽,四季常青的松柏,高大挺拔的白杨,垂下万条丝绦的杨柳,新旧色交叠,嫩绿与墨绿相得益彰,散发出一阵阵清幽的草木香。
墙根栽种的一圈花卉带着姹紫嫣红的妩媚,简姜看着一只蝴蝶轻盈地落在一朵芍药花上,淡金色的阳光洒下,那种静谧的美,才最好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简姜转身看着走近的穆清,脸上的呆滞表情还未消散,她的手中提着一个小食盒,秀美的脸上温婉浅笑:“小姐的喉咙还疼吧,穆娘特意煮了一盅冰糖雪梨膏,小姐喝了就不会那么疼了。”
一直站在简姜身边的英子,看着提着食盒过来的穆娘,赶紧将几上的点心茶水移开,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好了,穆娘你可以下去了。”
穆清张张嘴,一个“不”字差点咯出来,看着手脚麻利端出小盅的英子,还有她脸上微微戒备的神情。穆清敛下心思,想着在将军府她仅是一个下人身份,和女儿单独接触的机会是不会很多的,但她还是想多争取一下,于是盈盈弯腰一扶,垂头肃立道:“穆娘是将军特意寻来照顾小姐的。”
“这里有我照顾小姐足矣,你还是去厨房为小姐准备晚饭吧。”英子看着她柔美的身姿,有些故作高傲的姿态,微微皱眉,“将军叫你一个娇弱妇人来照顾小姐,教小姐绣绣花做做针线还行,贴身伺候还是我来吧。”
语罢,再也不看她,英子端起小盅拿起勺子,侧身轻柔地对简姜道:“小姐,来喝雪梨膏。”
穆清看着简姜微滞的侧脸,心中虽然仍担心孩子,但是不得不妥协:“是,穆娘先退下了,劳烦英子姑娘好生伺候小姐。”
简姜反应过来,看见穆清不甘愿却又顺从地离去,想着刚才英子的言行,呆呆道:“你怎么把她赶走了啊,她是——”
“小姐,她是在利用你。”英子看着自家小姐对那个穆娘有些眷恋,放下手中的小盅,虎着脸严肃道。
“啊?她利用我?”简姜更呆了。
“她是在利用你接近将军!”英子坐直身体挺了挺胸,目光如炬,“哼,说什么将军特意吩咐她来伺候小姐的,却一直在将军面前晃荡。”
“将军明明很少回府,而且每次回府的时间都不定,但穆娘却每次盯着将军回来,就跑到跟前去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好不贤惠!她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觊觎将军夫人的位置,可是将军一直深爱着夫人,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情。”英子咳嗽两声,压低声音继续道,“对于穆娘的勾引,将军每次都冷声冷语地回复,又毫不领情地把她赶走,最终禁止她在身边走动。后来穆娘知道她在将军那条直路走不通,就开始走迂回路线,从小姐身上下手,她知道将军有多重视小姐,视小姐为掌上明珠,她伺候你就更加尽心尽力了,几次小姐生病了,她都拼死拼活要陪在小姐身边,她是为何啊,为何啊!”
英子的声音又突然拔高:“其心昭昭然!!现在她得了小姐的欢心,将军开始对她和颜悦色,她就越发觉得这条路走得通,就越发缠得小姐紧了。于是,她就盼着将军回心转意,母凭子贵,从此上位!!”
说到最后,英子神情极其激愤,双手握拳,嗖一下站起身来,红着眼睛看向坐在榻上的小姐:“居然还想彻底将我从小姐身边踹掉!”
简姜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真是这么回事??
“沈念锦,沈念锦!”还不待简姜多想,一个娇俏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钱黛,你不可以进去!”少年窜出来,身背长剑,一本正经地拦着她
“为什么?”钱黛叉腰挑眉。
“将军有令,小姐入宫之前不许踏出无忧阁一步。”
“沈疏桐,你个猪脑子。将军大人说念锦不许出来,可没说外人不能进去呀!”
“哎哎哎,可是——你就是不能进去。”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阻止了英子的激愤演讲,简姜挥挥手叫她感觉去看看怎么回事。
英子很跑回来:“小姐,钱小姐来看你了。”英子的话音还未落下,钱黛和沈疏桐二人的身影便显现出来。
“沈念锦,我听说你又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钱黛一路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沈疏桐伸手阻挡她一下,她就睁大眼睛地瞪他,并且挥手推他两下。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钱黛进了院子,直接跑到简姜面前,一屁股坐在榻上,盯着她看:“小丫头,你居然当太子妃了啊,天哪,你这么小就嫁人了啊!”
闻言,简姜因她到来的欢喜笑容慢慢散去:“嗯。”
“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钱黛看着她淡下来的神情,用手戳戳她的被子。
“没事,身体好多了。”这次病发,不知道是楚太医的针药治好的,还是脖子上重新戴着的定元珠的作用,简姜不想去多想了,无论如何,以后不可太过激动,自己的身体还是得好好爱护。
看着面前钱黛明媚灿烂的脸,又看着郁闷地回到院门口守门的沈疏桐,简姜的心情不自觉得好转些,“你和沈疏桐的婚事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我和我爹说了,不急于一时。沈疏桐要想娶本小姐,必须得先建功立业才行。”钱黛落落大方地回答,丝毫没有问及女儿家婚事的羞涩,随后她又挑眉说道,“嫁了人的小女子果然不一样了,连本小姐的终身大事都关心起来了,哈哈。”
简姜不可置否,只是陈述事实:“只是定亲而已,我还没正式嫁人呢。”她却由衷地为这对欢喜冤家感到高兴。
“哎呀,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一个蓝衣女子,身姿柔美,容貌秀丽,而且和你长得有几分相像。”钱黛突然凑到简姜耳朵边,低声道,“念锦,她不会是你的娘亲吧?”
闻言,简姜心中咯噔一声,穆清居然被钱黛看到了,不过还好,她不认识什么离国的贵妃与公主,简姜微微垂下头,声音低哑:“不是,我娘亲早已去世了。”
“瞧我这碎嘴子,什么话都敢乱说。”钱黛不好意思地抱过小女孩,脸上神色暗暗,满是歉意道,“对不起,念锦,我错了。”
“没事的,你不用介怀。”简姜被她抱住,暗自也对穆清道声对不起。
因为自幼习武,听觉较一般人灵敏,站在旁边的英子耳朵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