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芳菲阁后,简姜呆在屋子里养膝盖的伤,寸步不出。
夏日来临,天亮得早了,简姜也渐渐早起,感受着初升的暖阳,呼吸着清晨清新的空气,简姜坐在床边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无名氏记载的《山水志》。
“英子,你一大早不伺候太子妃也罢了,却在院子里衣衫不整,呼喝挥拳,成何体统!”刻板的女声在院子里响起,正是新来的管事姑姑容惠。
“呼——哈——哈!”
“反了!反了!你的拳头竟然朝着我打来!”一板一眼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引得窗边看书的简姜和正在一旁刺绣的秋荷,纷纷探头看向窗外。
“英子不敢,英子只知道自己是芳菲阁的一份子,伺候小组是本分。但是小姐曾经吩咐过,平日里除非她传唤,我是可以一心练武的。姑姑刚来不久,不知英子肩负着保护整个芳菲阁的重任。现在,还请姑姑不要再打扰我练武,否则,拳脚无眼。”英子一本正经的向容惠抱拳致歉,转身继续呼哈打拳。
容惠看着她一身短打,满头大汗的样子,气得跺脚:“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听着她的话,却又不敢再靠近。
容惠是个近四十岁的女人,十三岁入宫,也算得上宫中的老人了,她说她曾经是尚仪宫最懂规矩最会教导人的女官,但是简姜没有忽略曾经二字。容惠长着一张容长的脸,颧骨额头都有些高突,嘴唇厚实,说话刻板,不宽容也不贤惠,实在与她的名字搭不上边。
这几日,简姜的膝盖还未好得利索,容惠尚不得教导她礼仪,于是她就瞄准了整个芳菲阁其他的人和事。前两****考察了一番芳菲阁,指出许多摆设不合规矩的地方,她郑振言辞,要求改动,简姜应了;又两日,她看着泰平、泰康和泰运三人打扫院子时漫不经心的样子,严厉训斥了一顿;今日撞上英子晨练,又开始数落一番。就连秋荷也感叹,这容惠姑姑好厉害啊。
简姜正打算让秋荷出去调和一下,便听到一个清脆急促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接着秋菊的身影便飞奔进来。
“太子妃——皇上……哦,不,是沈将军……”秋菊一边往正堂跑来,一边喊道,毫无规矩可言,后面的容惠姑姑气急败坏,直喊没规矩。
“秋菊,先缓口气,慢点说。”秋荷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上跑进屋的秋菊。
秋菊拍拍胸口,顺了两口气,道,“太子妃,沈将军今日出征,迎战夏国,皇上叫您去送行。”
闻言,简姜心中一惊,随即双眼一亮,兴奋之情无以言表,扑通一声跳下软榻,套上鞋子后立刻飞奔出去,身后的秋菊又喘着粗气跟上:“太子妃,在朝安门——”
朝安门!简姜记得从坤元宫往朝安门的路,冲出芳菲阁,冲出坤元宫,冲出前后.宫的分界门,跑过长长的走廊,穿过深深的巷道,简姜小小的身子像一颗炮弹一样在皇宫中冲撞,惹得一路上的宫女太监纷纷惊呼。
终于看到了朝安门,简姜抄近路登上前殿的高台,一眼望下去。
“老爹——”孩童稚嫩的声音拖得老长。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简姜在人海中看不见一袭明黄耀眼的皇帝,看不见头戴璀璨凤冠的皇后,看不见穿着朱红官服依然妖娆的季初白,更看不见那几排面目模糊的官员。
她大大的眼睛里,只看见一个沈萧,一身银色盔甲威风凛凛,胸前的护心镜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头盔上的墨黑色盔缨在风中飞扬,他如松柏挺立于万千铁甲士兵前面,英姿飒爽,气势非凡。
我的父亲,我的英雄。简姜心中划过这句话。
简姜双手提起裙角,快步拾级而下,鹅黄色的衣带飞舞,头上的珠花叮当作响。在数万人的目光中,似一只娇美的蝴蝶,迎着初升的太阳蹁跹而来。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的到来,就连皇帝皇后也没有出声喝斥她的惊扰与无理。
“老爹!”终于,她飞奔到人前,一把扑进沈萧的怀中。
身体轻盈,像一只蝴蝶,嗓音清脆,像一只鸟儿。在场之人看到这一幕,那毫不作假的父女亲情,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大概都有些许动容罢。
“老爹,老爹,老爹。”简姜紧紧地抱着沈萧的脖子,久违的安心气息围绕着她。
这个怀抱是多么的宽广安全,皇帝的谋划算什么,皇后的算计算什么,身边人的监视算什么,压抑的宫中生活算什么,即使天塌了又如何!简姜再也忍不住泛滥的情绪,呜咽出声,“……爹,我好想你……”
沈萧稳稳地抱着她,一双宽厚的手安抚着她颤抖的身躯,她压抑委屈的哽咽声亦敲打在他的心上,同时感受的前面皇帝锋利的目光,沈萧微微垂下眼帘,刚毅的下巴绷得更紧了,他将简姜的身体拉出自己怀中,顺势单膝下跪,“请陛下恕罪,念锦失礼了。”
简姜虽然很想和沈萧倾诉,但是也知道,此时此地,他们不能多说些什么,再加上刚才她的失礼,她立刻双膝跪地,一双泪眼却望向皇帝:“父皇,念锦错了。”。
“哎呀,快起来,念锦别哭了。你们父女情深,见面自是难以抑制情绪。朕也知道你想念父亲想的紧,今日叫你为父亲送行,朕就知道你会哭鼻子的。”皇帝笑着宽慰道,一张方正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神色。
“谢皇上。”简姜刚被沈萧站起身来,她就被皇后接过去,无法反抗,简姜只有乖乖地站在皇后身边,留恋地看着对面的沈萧,全然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默然立着的季初白正神情不定地打量着她。
皇帝又看向沈萧,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念锦在宫中,朕和皇后都照看着,沈卿不必担心。在前方战线上,你且奋勇杀敌,率领儿郎们,将屡屡入侵我殷国的夏国鞑虏杀得片甲不留。”皇帝最后一句话,说得雄浑有力,气势十足,对着全部在场士兵们,“殷国的好儿郎们,夏国人频繁向我国发动战争,如今北边的数万百姓正遭受着他们铁蹄的蹂躏。你们今日出征,是带着重挫敌军的使命去的,朕要你们将敌军杀的片甲不留,再也不敢侵犯我国,为子孙后代谋个安定繁荣!”
言及于此,皇帝示意福安,将早已备好的酒发给在场众人,人手一大碗烈酒。
“儿郎们,你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你们的父母儿女朕都会好好安顿,朕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皇帝高举酒碗,带领着众臣敬全部士兵,“英雄们,朕等着你们凯旋归来!敬——”
沈萧亦一身凛然,端酒站在所有士兵面前,高声喊道:“酒来,胆来,胜利来——!”
随后,全体士兵齐声呼喊,威武雄浑的喊声震天动地:“酒来,胆来,胜利来——!”
一口饮尽,大家纷纷将手中的酒碗砸到地上,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一片。
“出征——”军旗振,战鼓擂。沈萧翻身上马,带着士兵调头出发,一马当先,雄姿英发。
“老爹,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简姜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最终不可抑制地大喊一声。
古来征战几人回,我不知道你是战神,还是杀神,我只知道你也是血肉之躯,不是刀枪不入,我只知道每一场仗,你都是用性命在打。
所以,我的父亲,你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