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杖落下,她只得死死憋住一口气不肯泄,十指陷进杖凳的木屑里。
“皇上驾到——”
锦清一激灵,被痛驱走的神智清醒了两分,皇帝竟然提前回来了!
行刑小太监忙扔了杖子,跪地行礼,内务大堂里的人也出来了,里里外外跪成一片。
崔公公慌得六神无主,意图解释这一团混乱,“皇上——”,皇帝身上还是从宫外回来的衣服,快步上前来,只见锦清已经从杖凳瘫了下来,背上已见血迹,头伏着地,只是不知是死是活。
皇帝怒不可遏道,“好得很,内务府总管趁朕不在对朕的人动私刑。接着是不是要对朕逼宫了?”
崔公公吓得三魂丢了两魄,叫起撞天屈来,“皇上绕了奴才吧,奴才万死不敢……”
皇帝狠狠剜了他一眼,指着华公公道,“朕待会再料理你,华之年,你给朕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华公公正要上前跪倒,莹妃从内堂里出来,见了皇帝堆起笑容,敛袖行礼,讪讪道,“皇上,臣妾管教宫中奴才,不过是一个奴婢,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怎么惊动你。”
皇帝道,“她犯了什么事,劳得爱妃如此兴师动众?”
莹妃勉强笑道,“臣妾早些日子丢了一支钗子,从她那里搜出来了,臣妾怀疑她有同谋,正要审问她呢。”
皇帝一拂衣袖,冷笑道,“爱妃是说朕宫里的人竟要到爱妃的宫里偷东西,如此说来倒是朕的不是了,是朕苛待宫人,才逼得他们行偷营生,朕倒要给爱妃赔不是了。”
莹妃花容失色,慌张解释,“臣妾不敢有这个意思,臣妾是担心皇上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
皇帝止住她,“她偷了什么稀罕东西,爱妃也让朕开开眼。”
“是……是一支红玛瑙金钗子。”莹妃瞥了婉儿一眼,婉儿慌忙呈上来。
皇帝拿起看了一眼,“是谁看到她偷东西?”
婉儿跪着爬上前,“奴婢没看真,不过赃物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华公公可以作证。”
皇帝递给华公公,“你瞧瞧。”
华公公接了,双手捧着仔细瞧过,“皇上,这不是红玛瑙,这是猫眼石啊,看着倒和玛瑙一模一样。”
莹妃失色道,“什么!你没看错?”
华公公正色道,“奴才跟宫里的宝贝们打了半辈子交道,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这种质地的猫眼石和玛瑙极相似,民间多的是鱼目混珠的仿品,娘娘一时认错也不奇怪。可惜这猫眼石质地不纯,不然还是值几个钱的,娘娘若是不信可以找别人看一看。”
皇帝指了崔公公,崔公公看了,汗如雨下,连连称是。皇帝冷笑道,“爱妃这下清楚了没有啊?”
莹妃脸色苍白,“这一桩不算,崔公公她从前在造办处时,私下倒卖宫中物品,这样的人万万留不得。”
皇帝冷笑道,“爱妃也管起内务府的事来了,朕若是不封你为皇后,真是对不起你对宫中大小事如此劳心劳力。”
莹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笑得比哭难看,“皇上折煞臣妾了。”莹妃从身后太监处取过两本册子,“这本是她造假的私账,也是从她住处搜出来的。皇上与造办处的记录一比对自然明了。”
皇帝翻着册子,上面用黑笔记的数目密密麻麻,旁边多处朱笔勾出来,另记数目,数目都与造办处的记录不符。
莹妃道,“这宫婢手脚如此不干净,所以臣妾才疑心她偷东西。”
“皇上!”从人群里冲出来一个青衣宫婢,扑通跪地,“奴婢从前跟锦清都是造办处的,奴婢敢保证,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莹妃嗤笑道,“你的保证有何用,说起来你与她蛇鼠一窝,她造假账,你还跑得了吗?”
穆伶谨慎道,“皇上,这本并不是锦清做的帐目,奴婢记得她从前是有一个副本,因为造办处有次走水,幸好扑灭得及时,没造成什么损失,可是锦清就不得不多个心眼,账本悄悄留了个备用的,她离开后,册子一直留在奴婢这里。”她从怀里掏出一本黑皮册子,呈给华公公,“这才是她留的备用账册。公公可以对比一下笔迹。”
华公公赶紧翻看,对皇上道:“账目都对上了,的确只是副本。”
莹妃尖声道,“你说谎,要是这样,她刚才为什么不否认!”
穆伶低声道,“锦清曾对奴婢说,不知何故得罪了莹妃娘娘,要是能得娘娘谅解,让娘娘出一口气,受一些苦也是愿意的。可是……可是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啊。”
“好得很,爱妃倒是说说这个假账是从哪里得到的?”皇帝怒极反笑,将账本甩到地上。
莹妃狠狠地盯着婉儿,示意她开口说话,婉儿也惊得木头人一般,不动不应,只是盯着不远处锦清一动不动伏地的身子,眼里逐渐露出恐惧,双膝抖得跪不住,瘫软了下去。
莹妃见势哭了起来,“皇上,这些都是婉儿弄来,臣妾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臣妾也是受了她蒙骗啊。”朝婉儿踢了一脚,又哭又喊,“本宫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婉儿被扯得发丝散落,木然道,“奴婢与锦清一向不和,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她。是奴婢造的假账,钗子也是奴婢偷偷放到她房里的,想嫁祸给她。”
莹妃摇头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拿本宫借刀杀人,叫本宫如何容你?”哭得梨花带雨,拿出绢子来擦泪,“皇上,是臣妾愚昧,受人教唆,差点错杀好人,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你有空便多跟着太后学规矩,知道哪些该管,哪些不该管,别学着宫人镇日无事生非。”皇帝早已不耐,淡淡地扫过锦清一眼,“崔实,剩下的你按规矩处理了,梁双全,回宫。”
莹妃只道自己犯了皇上面子,懊悔不迭,“臣妾恭送皇上。”“奴才恭送皇上。”
两个小太监按梁双全吩咐,找了副担架,将锦清抬了上去。
锦清才挨了两板子,神智是清醒的,只是始料未及皇帝回来,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唯得装成人事不省,整个过程她都听在耳中,幸好才听一阵子,便知事情基本按着预定的结果走,只是换了皇帝取代华公公当判官,悬着的心一旦放下,便感觉背脊火辣辣的痛上来了,她也放心继续“人事不省”,任人抬回了福永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