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炊烟渺渺!
武泉城中原本属于守军平时训练,点阅用的大校场上,一座座临时搭建的窝棚接天连地。
他们都是刚刚来到武泉戍边的戎卒,拖家带口,远离故土来到边地,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并州也仅仅只是为了有口饭吃,虽然这口饭并不是那么好吃,但总比饿死强吧!
原本他们会在半月前分入边地的各座堡城,过起平日耕作,战时为军的日子。匈奴人忽然犯境就将他们全部滞留在了武泉城中,并不大的校场生生涌入了近四千人,他们中的大半都是家眷,真正的戎卒也仅有一千多人。
“大嫂子!您就可怜可怜俺们娘俩吧!他爹昨日上城协防,粮食没挣来,还把一条腿给搭上了,这让俺们娘俩可杂活啊!…………..您的大恩大德俺们永不敢忘!”
“武儿!去取一升米给你陈大娘!”
“武他娘!您就看在同乡的份上拉俺们一把吧!…………..”
“武儿!去取一升米给你张大伯!”
“大妹子!……….”
“武儿!…………..”
刘家母子的临时住处现在简直就成了菜市场,或者说从今早鱼肚白开始,无数的同乡,袍泽,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都来了。
他们来刘家只有一个心愿“借粮!”这让一大早就起来想要一睹“古代城池”真容的刘武彻底成了“搬运工!”
“你娘的,还是邓虎聪明!”
一想到自己的便宜义兄邓虎,刘武现在就恨得牙痒痒,这货好像是早有预见一般的天不亮就溜了,更可气的是,他走的时候居然不叫上自己,这也太不够兄弟了。
“他嫂子!您真是好福气啊!您看看您这儿子,不仅知书达理,一把长弓更是箭无虚发,俺要是有这么个儿子死了都值了。”
“是啊!是啊!俺们家那个混小子咋就那么不争气呢!”
“要我说,这是人家嫂子会取名字,刘武!刘庆安!上马治军,下马管民…………..”
在一帮七大姑八大姨的夸奖下,刘武简直就成了孔夫子挎腰刀——文武双全啊!
在母亲无数次的告诫下,刘武只能陪着笑脸一次有一次的说着违心的话。
终于,最后一个颍川同乡在感恩戴德中离开了刘家,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脸颊,看着快要空空如也的粮仓,刘武满脸的苦笑。
九石米,一千零八十斤,这可是昨日他和邓虎在城墙上拿命换来的,这才不到一天的光景就见了底。
“武儿!想什么呢?”
“啊~!”
“没什么!没什么!”
刘武抬头看了看满脸疲惫的母亲急忙回答道。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刘武在想什么,身为母亲的赵氏焉能不清楚,他虽然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忽然变了很多,平日文质彬彬的他居然变得满嘴粗话,这让赵氏很不适应,可是一想到自己才十五岁的儿子已经走上了战场,他原本责备的话又放回了肚子里。
看着儿子那张清秀的脸庞,赵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夫君,那个为了登上高位而抛妻弃子的男人。
“娘!若是没事,我先出门了啊!”
看着赵氏那关切的眼神,刘武心虚的低下头转身向门外走去,他实在是不愿意单独和这个母亲待在一切,和畏惧长辈无关,而是他这个母亲“太漂亮,太年轻了!”
还没有调整好心态的刘武对于男女单独相处还是有些本能的抗拒,
在刘武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才三十来岁,如果放到后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很难想象,三十来岁的她已经守寡十几年了,至少在刘武继承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你给我站住~!”
刚想溜出门去的刘武听到吼声呆呆的站在了门口,回过头来一头雾水的看着满脸怒气的赵氏。
赵氏满脸怒气的看着自己这个“面容清秀”的儿子,他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自己清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以为读了几年的圣贤书根本就不将劳苦大众看在眼里,即使现在沦落到了成为“卑贱戎卒”的地步也放不下心中那份“读书人的骄傲!”
如果不是自己平日不断接济同乡,再加上同来边地的戎卒都是大字不识的农夫,对读书人有着天生的畏惧和尊重。说不定刘武昨天就已将死在城墙上了。
赵氏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心里话跟儿子说说,必须要让这个儿子认清现实,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寒门儒士,”更不是差点“被举孝廉入府为官的士人了;”现在的他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戎卒,就是现在他身上这个书吏的身份也只是依靠他的义兄邓虎得来的。
“武儿!娘问你,昔日,高祖因何凭借小吏出身,集结天下英豪而夺得了天下?”
“这个……”
看着满脸认真的母亲,刘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实在是不清楚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在刘武领先这个时代两千多年的知识下,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可是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这个母亲为什么会一改往日温柔贤良的慈母形象,而问出这么“大逆不道”的问题来。
“回答我~!”
见刘武躲躲闪闪,脸上变幻不定,赵氏上前几步走到了刘武的面前。
赵氏上前一步刘武就退后一步,终于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停了下来,刘武狠了狠心一脸坚毅的小声说道:“用人~!”
“娘听不清,大声点!”
看着赵氏压迫的眼神,刘武躬身一礼大声说道:“启禀母亲大人,高祖之所以能够战胜项羽夺得天下,靠的不是自身有多么勇猛,也不在于他自己有多么的智计百出,而在于他会用人,不管是献侯陈平,还是淮阴侯韩信,在项羽处都不得重用,而到了高祖手中却成为了一代英豪,归结起来,高祖之所以能够成功首在用人!”
答完了话之后刘武有些庆幸,若不是当年守在边陲整日无所事事,仅仅依靠这个只会之无者也的半吊子书生,他还真就回答不出来。
“错!大错特错~!”
原本刘武回答完之后就以为自己解脱了,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丝窃喜,可是赵氏直接否定的回答还是让刘武愣住了。
“娘再问你,昔年,冯驩(huan)花费上万金为孟尝君换来了什么,以至于让权倾齐国,门客三千的孟尝君感概万千?”
“是人心~!”
这一次刘武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这个典故曾经让他耳熟能详,是很小的时候从眼前这个母亲的口中学习的。
赵氏轻轻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为娘没有白白辛苦的供你读书多年。”
“呼~!”
刘武见自己终于过关了,暗呼一口气,心说这关总算是过了,可是还不等他高兴,赵氏随即把脸一沉厉声说道:“道理你都明白,为什么到了做事的时候就忘记了!”
“呃…….”
刘武能说什么呢?现在他总算是明白眼前这个母亲为什么总是给人一副老好人的形象了。
俗话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他们这些戎卒来到武泉根本就不受重视,战争期间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他们,过的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特别是匈奴围城的这几天,他们这些戎卒早就断粮了,赵氏将家里的米粮送出去看似是吃了亏,可是她真的亏了吗?
看着眼前一脸厉色的母亲,刘武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刘武啊刘武,亏你还是两千多年后的人,怎么见识还不如一个妇人?”
“这个老妈不简单~!”
这是刘武心里唯一的想法。
见自己的儿子一副深思状,赵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知易行难,武儿能有如此见识已经非常难得了,但是你要记住,人心固然重要,可是人心多变,要想在边地上好好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站在高处,只有站在高处你才能看得更远!”
“是,母亲大人~!”
刘武现在算是彻底服气了,不服不行啊!
“嗯~!”
赵氏点了点头说道:“来日方长,这六百钱娘已经分为三份,你不是要出门吗?正好,帮娘送去给金平等人的家眷。”
“这是………”
“昨日城上因救你而死的金平三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为娘昨日趁你未醒的时候每家送去了三斗米,可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要自己去做,毕竟你和邓虎不同,邓虎可以依靠武勇让人心服,而你就只能靠仁义才会有所作为!”
“儿子明白了~!”
现在刘武是一丝抵触的心理都没有了,在刘武看来,自己这个母亲完全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所作所为完全不像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