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胡说个啥!”宗五奶越听越心颤,脸上的肉控制不住哆哆嗦嗦抖起来,这小妮子怎的越说越大来着,怎么就成了拿人的钱要整垮方家?还什么歹人?县太爷?还投敌···别的不知道,这可是个杀头的大罪!可我真炒坏了不少东西,要真到官老爷那儿,我可怎么说?
按着怦怦乱跳的心,慌忙辩解道:“我的儿,可不敢乱说!··我真不是成心的····我,我,我就跟王大家的闹了两下,哪里知道···那就糊了····不就是炒糊个豆子嘛····”越说,声儿越低了下去。
“嚯,我倒没看出来宗五祖家最近趁了不少钱儿?什么叫不就是炒糊了个豆子?敢情那一大锅子粮食你是半点没看在眼里?”阿曼冷冷一哼,又看向那群围观的工人:“李婶儿,我记得你家可是点了青豆的,你给咱宗五祖说说,这么大一锅子的青豆怎么才出的来!大家伙儿也想想,一个土里刨食的人,不爱惜咱这土里出来的东西,啧啧····”
“是啊是啊,你看宗家的,这话说得···”
“庄稼户不惜福,可是要遭天谴的呢····”
“哼,什么时候看她家大气过?莫不是真拿了人家的钱了吧?”
“哎哟,还真有可能!我看着昨儿她家的好像还上集买东西来着····”
“这遭天杀的!我还指着赚两钱儿好过年呐···”
工人们叽叽喳喳小声议论起来,这回倒是都偏向主家来了。
宗五奶一听势头不对,赶紧四下拉着人辩解,奈何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女人们都瞪着眼要呸她,只得小跑两步到得洗衣台子底下,仰着头赌咒发誓道:“小妮儿,祖祖我可真不是那意思····什么拿人钱拿人物的?我要存了那心,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今儿个我真真就是分了心和王大家的----啊呀呀,是不是有人上你那嚼舌头根子去了?啊···我知道,就是王大家的!她早就想着让她姨家外甥女儿也来!”
“你个烂嘴巴的女人,看我不撕了你!”王大家的一听,真是躺着也中枪啊,顿时火冒三丈,斜刺里便冲了出来,被李婶儿一把拉住,“哎呀呀,东家自有论断,你可莫去添乱!”
“自个儿闯了祸还要牵连人家!啧啧···”
“往后可莫跟这种人说话!啥时候就让你背黑锅!”
宗五奶越想越觉着自己的猜测对了,但又码不实在到底是谁上东家那儿说了自己的小话,便冲着议论的人群呸了一嘴,见阿曼对着自己冷冷一哼,心里又是一突突,讪讪道:“妮子···那豆子也没浪费不是?不是还能喂猪么···啧啧,我跟你说,猪吃这东西可长得好···”
还挺能扯!甭管猪,就算牛你今天也跑不脱!阿曼一肃脸:“那你说,今儿个把青豆炒糊了是谁的责任?”
“哎呀,我也是一时不小心嘛···嘿嘿···”宗五奶陪着笑。
“那是谁的责任?”阿曼揪着问题继续问道。”“是我家豆子?是煤饼子?是你的小组长?是王大家的?还是---你自个儿?”
宗五奶被一堆质问砸过来,有点晕乎,下意识地循着话音儿嗫嚅道:“是···我自个儿···”
“那你说,想上哪儿赔去?在我这院儿里还上县太爷那儿?”阿曼趁热截住话头,语气坚决地追问道。
“可不能上县太爷那儿去啊,小妮儿····”宗五奶一把摸住脖子,这辈子还没见过县太爷呢,听说官老爷断案要先打杀威棒,听说那捕快个个跟牛鬼蛇神一般,听说县太爷可长着三个脑袋一双眼睛铜铃一样大····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一屁股跌倒地上,杀猪样嚎哭乞求起来,“小妮儿,我可是你大姑舅家的五祖奶奶啊····你可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哇····”
“那你炒糊了豆子怎么说!”
“我赔···我赔···我赔····”
“好!王大家的,烦你跑一趟,请里正来做个见证!”
写好字据画好押,宗五奶一屁股滑溜在地上,做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工,挣的钱可是全赔进去了····心下懊恼起来,你说你,你说你,好好地炒东西,你跟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女人说个什么话!你说你,你说你,方晓梅说扣今儿的工钱,你还闹到顾老虎跟前儿干啥!你说你,这下拿什么过年?···唉,我这张嘴哦!便恨恨往自己脸上扇去。
旁边便有人笑起来:“这就打上啦?哎哟,回头看你家那口子不得又拿个扁担追着你漫山跑!”
“呸,要你管!”
“切,还嘴硬,我看东家就是心慈,像你这样背后拆台的就该捉到县太爷那儿一顿揍,可不就老实了!”旁边的人一斜眼睛,不屑地一扭身子,干活儿去了。
“阿曼,还是你有法子,这宗五奶平素仗着辈分高,可不得了!”宋氏心中一口气让阿曼帮着扬了出去,快活得不得了。
“就是,今儿治她一治,看她今后还怎么在人堆里搬是弄非!”方奶奶也是恨恨说道,别人家的还好说,可这个是自己大姑娘婆婆娘家的亲戚,想着莫让自己闺女被婆家挑理,平时还真是敬足了她,没想到还敬出幺蛾子来了,“还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早知道就该让老二家的好好揍她一顿,搞不好早消停了···”
“哼,拦的人是你,说的人还是你!”顾氏一撇嘴,见婆婆讪讪的,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骄傲地一挺胸脯:“我就说我家阿曼有见识,有魄力,你们看看,谁家姑娘能这么顶用?当时谁说不让我家阿曼管事来着?看看,真出事了,就没个抓拿了吧····”
“姑娘家···也不能太厉害咯····”大伯娘倒是有些个不服气地小声一嘀咕。
“好啦好啦,这些个先甭说,咱说点正事儿···”阿曼一挥手,别刚处理完外务,咱内部又闹将起来。
“今儿宗五祖这个事儿,咱自己也有责任!”
阿曼正色道:“首先得怪我,我以为一个小作坊十来个人,眼盯着手就能干起来,现在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得有个规矩,有个标准才能知道对错好坏,优劣中差,要奖要惩都有个依据。再说了,管人理事,最重要的不是比谁力气大,咱是做生意赚钱,不是和谁一较长短,管理者要拿出管理者的气度来,和工人扭到一处算怎么回事呢?一碗水端平,一群人一个标准,这才能让人服气。”
见晓梅羞赧地低着头,又笑道:“大家伙儿也莫沮丧,咱也是第一回做这些个事儿,不懂很正常,咱慢慢摸索。这样,我先拟个工作标准和奖惩制度来,今儿晚上,咱自己先商量定稿,明儿个,咱给工人开会,讲讲明白!
开完会,女人们三三两两散去,有的一声不吭,有的巴着手指头盘算着,更多的则是面露喜色。
“哎哟,照这么算的话,我要是再谨慎些个,可不一月下来还能多拿些个?叫什么来着?奖金!”章家的二姑娘荷花儿拉着工友叽叽喳喳。
“可不是,平素就属你仔细,宋三婶老夸你打整的鱼儿最干净!等年下拿了奖金你可能多扯尺花布了!”李婶儿笑嘻嘻地回应着。
“嗳,你们说,阿曼儿说的那个货郎队的事儿能成不?”王大家的则是想的另一个事儿。
“咋不能行?东家都说了,要整个···那叫什么?对了!晓记流动专卖店,那样咱收货量就能上去咯!”李家嫂子一怕巴掌,“哎呀,我得立马儿回趟家给当家的传个话,让他收拾完地里赶紧摸黄鳝去!这下又能多个进项咯!”
“嗐,你说这急性子!”李婶儿看着堂侄媳妇的背影便笑起来,想想又喊道“喂,给你叔也说一声!”,转回头看了看王大家的;“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我是在想啊···”王大家的左右看了看,悄声道:“我想去给阿曼儿说说,让我家大儿子也来做个货郎---你说,昨天宗老五那事儿,阿曼儿心里头对我···没啥疙瘩吧?”
李婶儿笑了笑也没答话,心思倒是活泛起来。
这边阿曼把蔫头耷脑的晓萍拉到一边儿:“昨天商量开会的事儿搞到半夜,也没来得及问你,咋回事儿这是?不说话不吭气,没精打采的,可是生病了?”说着还拿手搭上姐姐的额头,这,没发烧啊···
哪知晓萍气汹汹地一把甩开她:“你是个大忙人,哪还顾得上管我!”
一扭头竟是摔门进房间去了。
又是个啥状况?阿曼摸了摸鼻子,难不成跟大彭哥还没和好?还是又吵架了?你说你也是个十五六的大姑娘了,怎么连个恋爱也不会谈?要搁那个时代,怕是分分合合都好几茬了吧?---哎哎,又想哪儿去了!
阿曼歪了歪头,无语看苍天,唉,看来老天爷是要让我随时保持助人状态啊,得,谁让是我亲姐呢,还是看看去吧。
一进门,谁知晓萍捂在被窝里呜呜哭地正惨烈。
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