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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笑!”夕如玦故意拉尖嗓子、扩大音量,要引起茶寮里的茶客的注意,“你白纸黑字地张贴告示说要雇厨子,可是有人来应聘,你一个小伙计却能替掌柜做主,将有心应聘的人扫地出门!这到底是什么酒馆?是什么黑店?”
酒馆伙计跟一个乞丐发生争执,而且乞丐还口口声声说要应聘厨子,看见这样的情形,茶寮里的茶客果然一个个好事地凑了上来,指指点点的,还有人帮着出主意。
这时候,在店里的老板听见吵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来一看究竟。
那伙计一看见掌柜便先夺过话头报告道:“舅,这个乞丐在这里妨碍咱们做生意,还非说自己是来应聘厨子的,咱们赶紧撵走得了。”
夕如玦一听,原来这伙计跟掌柜是亲戚,怪不得他架势那么足。她再看那掌柜,只见他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模样倒还正派,穿着也相对讲究,跟他们村里的族长、长老有一比,是一副富足人的样子。
他一上来就对看热闹的茶客作揖道:“小店伙计待客不周,与他人发生争执,望不曾叨扰各位品茶雅致,请各位继续歇息品茶。在座各位每人赠送一壶上等碧螺春,当是我卢某向大家赔罪。”
看来这个掌柜不光是个懂得经商之道的人,从谈吐之间还看得出来颇有些饱读诗书的样子。
但是这样一来,茶客都各自回席,再没有人看热闹了,形势对本来想寻求舆论支持的夕如玦来说就显得不利起来。
正在夕如玦还在暗忖如何应付这个局面的时候,那掌柜转过身来朝她一拱手,“这位姑娘,小店地处偏远,本小利微,然则祖辈筚路褴褛、苦心经营,我辈虽则不不肖,仍不敢有丝毫懈怠,以诚为本、服务过往行商远客,唯求不负先祖之训。庖厨之事关乎小铺百年声誉,卢某不敢轻易托付,姑娘若非专诚应聘,恕在下不敢妄留。姑娘若赏脸,卢某请客,请姑娘用清茶一杯再行赶路。”
“舅,你这是……”刚才掌柜说要送每人一壶上等碧螺春的时候那伙计已经是满肚子不情愿,如今听见又要掏腰包,一百个不乐意都写在脸上了。
夕如玦听见那个掌柜说话倒还诚恳,只叹这么知书达礼的掌柜居然会惯着这么一个得罪人的伙计。她一笑道:“卢掌柜,你放心,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既然说自己能胜任这里的厨子,自然不是空口白话。只是我本来也不是特地来应聘的,只是听见你们家伙计出口伤人,才故意这么说。我就到贵店里喝一杯茶,算是交下你这个朋友。”
“嘿!”卢掌柜还没来得及张嘴,那伙计便抢先一撇嘴一叉腰,“我舅好心给你个台阶下,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厉害,你说自己能胜任,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能够胜任法!”
夕如玦本来就是不由得人瞧不起的张扬个性,一开始就有意显露手艺堵这伙计的嘴,现在看见那卢掌柜也不说话了,好像隐隐也觉得她不识抬举的样子,她就更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人上一课了。
夕如玦冷笑一声,“想看没问题,本姑娘也正好技痒,只要你们提供设备和材料,本姑娘就能做出一道大家都叫好的菜!”
说这话时,她故意放大声音,就是告诉那些茶客,又有热闹好看了。这招也的确凑效,那些个茶客果然也都朝这边看来。
“呵,你这就是说无论是什么菜你都能做?”伙计都气得乐了,也顾不得酒家的体面了,声音也变得又高又尖。
夕如玦想说,是的,川鲁粤淮,夕如玦我无一不通,可是再想想如今可不一样了,于是道:“本姑娘我只做素菜,只要是素菜,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出来的。”
“好大的口气!”伙计袖子一挽,转向卢掌柜道,“舅,我看就让她到咱厨房,有什么做什么,随她做,看她能够做出个花来。”
卢掌柜看见周围客人不散反聚的目光,也知道自己外甥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只能让这个乞丐试试手了。做出来一塌糊涂的话,让在座的人评判,也好证明自己做人经商都童叟无欺,于是点头默许。
得到卢掌柜的默许,伙计朝着夕如玦的脸上就已经露出等着看好戏的表情,“怎么样?!你跟我到我们的厨房去,有什么材料你就用什么,不能要求新添,如果你弄不出个像样的菜来,那你就是来闹事的,我们这就把你送去见官!”
夕如玦心想,这对于她来说是最轻巧不过的事了,于是笑道:“如果我弄出个‘像样的菜’来呢?”
“那我就给你倒茶磕头认罪!”伙计一挺胸脯道。
“一言为定。”
伙计没生好气地招呼一声,带着夕如玦走进了酒家门口。
夕如玦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酒家的内部,这里面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半复式的结构——底层是大堂,供客人吃饭喝酒的地方;二层一半架空,一半是客房,看来还能供人留宿。可奇怪的是,现在都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分了,按道理正是饭市要开业的时候,而这里面别说吃饭的客人不见一个,就连桌椅也有一大半是摞起来的就好像已经闲置了不是一天两天的感觉。
穿过大堂,从后门出去就是一个小院子,小院子尽头建着的一间砖瓦房就是这家酒家的厨房。夕如玦心里估摸着一定是古时候的抽风设备不完善,所以厨房多数是跟起居的房子相对独立开来的,以避免油烟熏人或者酿成火灾。
还没走进厨房,那伙计就站住了,轻蔑地指了指那间砖瓦房道:“那就是厨房,你自便吧。”又翘起双手道,“损坏了我们的东西可是要赔偿的啊!”
“你怎么不进来看看我有没有弄脏你的地方、损坏你的东西?”夕如玦有点奇怪道。
那伙计支支吾吾,“我才不想油烟熏了我衣服。你别啰嗦,快去、快去。要是做不来,你现在就及早承认,出去当着大家伙的面给我磕个头、赔个不是!”
夕如玦懒得理会他这些粗陋狂妄的话,迈开步子就走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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