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如玦被婶娘拉拉扯扯地回到了家中——一栋尚算宽敞整洁的砖瓦平房。推开外面的大门,穿过门后的天井院,来到内堂,婶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手顺着自己的胸口,夸张地喘着粗气,一手往旁边一指,怒气未消地叱喝道:“死丫头,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准备晚饭?!今天猎人抓你不走,真巴不得明天有狼族来将你叼走!”
面前这个骂骂咧咧的恶妇人虽然面目可憎,但是夕如玦心想一来她冲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原本的“傻妞”,二来接下来可能还要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还是应该要隐忍一点才好;三来嘛——经过一番折腾,她的确也感觉到饿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吃饱才是硬道理,于是顺着婶娘所指的方向从内堂的后门走了出去。
内堂后面的小院子原来是一个小小的菜园,里面不成规模地种着一些瓜菜。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变成兔族而口味改变了的缘故,夕如玦看见这些青菜萝卜的时候,好像特别有食欲,即便是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这些来得有吸引力,而且望见菜园后的厨房时,她的双手也开始技痒了。
夕如玦绕过菜园来到厨房,检点了一下现成的酱料和炊具,又看了一眼园中的蔬菜品种,心中已经有了谱。
她先将炉子里的火生起来,一个炉子上放上一锅清水烧着,一个炉子上用砂锅煮上一些淘洗好的糯米,然后转身来到菜园里。
那些从黑土地里冒出头来的新鲜瓜菜,虽然个头比不上摆在现代超市里售卖那些硕大,但是色泽鲜嫩、水润饱满,在西斜的阳光下更是蒙着一层蜜色的光泽,好像光是看着就能听见咬下去时脆生生的声响和尝见溅到舌尖上的甜美汁水了。她驾轻就熟地挑选好一棵大白菜、一个老南瓜,又回到灶台边上……
半个时辰不到,两道热气腾腾的热菜,分别用一个白瓷盘和一个小砂锅装着,呈到了内堂的饭桌上。
一看见夕如玦,婶娘又竖着眉毛咒骂起来,“你个死丫头,搞什么品种需要搞那么久?!
你以为自己是大厨啊?!煮什么龙肝凤髓啊?!”
夕如玦心想,这话还真有一半说对了,只可惜你这里没有龙肝凤髓让本小姐显身手。不过,不管这么样,她不想让这个恶婆娘影响自己享受自己劳动成果的心情,于是一边听着婶娘的谩骂,一边将碗筷摆放好,等她停下来,便将两盘菜往婶娘面前一推,揭开白瓷盘上扣着的盘子笑道:“婶娘,这道是‘大漠孤烟’。”又揭开小砂锅的锅盖,“这道是‘长河落日’,请婶娘慢用。”
只见那深底的白瓷盘中盛着一些清澈见底的清汤,恰如其分地将一段段比巴掌稍长的黄秧白菜浸泡在当中。菜梆凝白如玉,菜叶娇嫩胜雪,在清汤的浸泡下通透晶莹,看起来就好像是不用咀嚼,只需要用嘴唇凑近清汤轻吸一口就能将那种甜美全部卷入口腔当中一样。这样鲜嫩的菜品,在洁白的瓷盘的衬托下,跟天幕下袅袅飘舞的青烟还真有几分相像。
而那小砂锅中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番意味。
乌黑的砂锅里盛放着一个比汤碗稍大的金灿灿的熟南瓜。南瓜的表皮并没有被剥掉,而是经十字连刀划好,如今正像一片片荷花的花瓣一样从瓜底绽放开来。因为南瓜的皮是在南瓜蒸熟以后再剥开的缘故,南瓜肉的表面并不是刀切的平整,而是满布着南瓜肉特有的纤维,那从纤维状的嫩肉里呈现出的金黄,看起来比平整的表面更加色泽明艳、情态诱人。整个南瓜眨眼看上去就像一朵在水中盛放的金莲,又像一轮黄橙橙的落日高悬在黄昏的天幕,正应了“长河落日”的意境。
这样形色俱佳的菜品让婶娘在心里大吃了一惊,那幅臭脸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一点。只是嘴上还是没打算轻饶。
“什么‘孤烟’什么‘落日’的,你这个死丫头哪里学来的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这不就是一盘白菜和一个南瓜吗?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觉得你有点用了吗?”婶娘一边咒骂,一边已经忍不住拿起筷子,夹起一段黄秧白菜送进嘴里。
只是咬下第一口,婶娘便顿时安静了下来。她只觉得这白菜不光比以前吃过的都要嫩滑,而且汤汁鲜咸、菜肉甜美,任凭怎么细细品尝也丝毫吃不出平日里白菜里都有的那种轻微的酸涩味,鲜美得令人欲罢不能。
夕如玦坐在婶娘对面,看着婶娘脸上不经意流露的错愕和满足,不用问也已经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的手艺折服了。
婶娘咽下一口白菜,看见夕如玦有点得意的神情,不服气地抖了抖威风道:“死丫头,搞了大半个时辰,就这么两道菜?饭呢?连饭都忘记煮的话,你今晚就给我饿着吧!”
夕如玦笑容不改,将小砂锅往婶娘面前轻轻一推,“请婶娘再尝尝这个。”
婶娘依旧故作生气,手中的筷子却不听使唤地伸向那道“长河落日”中金灿灿的瓜肉。抓住筷子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用力,一块质地柔嫩、金黄欲滴的瓜肉已经被夹在了筷子尖,而被筷子夹过的地方,瓜肉里隐隐透出了跟外表的不一样的颜色来。
婶娘将瓜肉送到嘴里,只觉得肉质软硬适中,既香嫩可口,又恰如其分地保存了南瓜肉特有的纤维口感。在齿间轻嚼的时候,甜中又略带点咸的味道,更让南瓜肉本来的甘甜彰显得淋漓尽致。
尽管在内心为这样的美味感到赞叹,但是婶娘来不及多吃两口瓜肉,就迫不及待地将筷子尖夹向瓜肉里露出的内馅儿。
那内馅儿原来就是煮熟的糯米,夹在筷子上粒粒饱满晶莹;白色的米饭里还点缀了一些翠绿的颗粒,看起来让人好奇又有食欲。
*
*